天色已经大亮,火也灭了,只剩下几缕淡淡的残烟和满地的污水。老穆与老曹并排站着,看着几乎烧成白地的修车行车间,一阵阵失神。小舅则去了医院,120救护车上陪着烧伤的起子。
起火的原因很快就调查清楚,起子惹出来的祸事。
起子重新回来以后,非常老实,手脚比原先勤快了很多。他知道现在修车行是老穆在说了算,揍他还是撵他走全看老穆心意。吃了社会上的亏之后,本来就很机灵的起子非常有眼色,知道该去巴结谁。
於是,起子绝口不提工资奖金什么,有活抢着干,更是主动加班加点,昨晚便是这样。
一台大众宝来过坑时,磕着了底盘,一路漏着机油就来了,经查是机油底壳有裂纹。换呗!车主看天色不早,便说隔日来取车,都是老主顾了。
起子为了表现,自告奋勇留下加班,让其他人都回宿舍休息。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家也就由着他,到点便散了,宿舍在隔条路的小区里。
为了抆去底盘上的油泥,起子用了很多香蕉水,而这是严重违反操作规程的。没有别人监督,起子哪管你这个,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浸透了香蕉水的脏棉纱很快在一旁积起了诺大一堆。
没多大功夫,壳子换好了,起子活也干完了。心情舒畅,加上中午又喝了点酒,本来骨子里也不是个正规人,此时又只剩他独处,没了约束的起子坐在小马扎上点燃了一根烟,墙壁上醒目的‘严禁烟火’大牌子是老穆年前才换的新的。
烟点着了,甩着手去合仿冒zippo打火机的盖子,手没拿好,假zippo带着火苗直接甩到了湿淋淋的棉纱堆上,瞬间大火就喷涌而出,爆发出的气浪将起子打翻一个跟头。
这一天,距离起子重返恒顺通修车行仅仅三天时间。
慌了神的起子一边嘶声呼救,一边手忙脚乱救火。汽修车间里就没有不带油的东西,区区几具干粉灭火器恰好似杯水车薪,火势眨眼间便漫了天,若非工友们及时赶到,被烧晕在地上的起子铁定陪葬了。
实话实说,没烧死他才是大麻烦。
2005年3月13日晚发生在八达岭高速旁的这场火灾,第二天上了tv的晚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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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断截说,此后恒顺通修车行面临着消防部门的高额罚款,还需要给房东赔钱修理厂房,车间里总共烧毁了四台待修车辆,这也要赔,全部家当付之一炬。小舅十几年的辛苦积蓄全部掏干掏净也不够赔偿,遣散徒弟和工人时,连张火车票都没给买。
然而,最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即便只干了三天,那也是你车行的职工,起子就属於工伤。60%的烧伤面积,烧掉了一只耳朵烧坏了双手,起子最后被评定为工伤五级伤残。
这个年头,这样的修车行哪有什么工作合同。平时没人管,可出了事有的是人找你麻烦。劳动部门、安监部门、公安部门……,挨个上门造访,就是一个字――罚!
起子老家来了一大客车乡里乡亲,就一个字――赔!
真要烧死了,按2005年的行情,撑破天十万块钱,一了百了。可现在这么半死不活的,那才真叫麻烦事,哪怕全是他自己的责任。看病、植皮、后续养伤、失去劳动能力部分的补偿……,乡亲们若不狮子大张口简直都对不起列祖列宗,来这么多人还不是都想着最后能扒点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