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黄河水依旧在咆哮,它已经这样吼了两百万年,而且还将继续吼下去,不知道几百万年。
九山微笑着等了一会儿,可卓杨瞠目结舌半天无法表情复原,九山不免有了些尴尬。“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虚?”
卓杨张着嘴摇了摇头。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被洗脑了?”
卓杨嘴巴‘吧嗒’一下合上,他目光呆滞喃喃说到:“谁他妈……能洗了你的脑?”
“那你觉得……我……愤青?”
卓杨使劲甩了甩头。“愤青是海洋,你不是。”
‘呼――’九山长出了一口气,两只手在裤子口袋上摸了摸,转身走去吉普车旁,探身从仪表盘上把那盒中华烟和打火机抓了出来。
弹了两弹,从烟盒里抽出两根,九山给卓杨递了过去。河边的风很大,两个人佝偻着身子四只手捂着,变换了好几个方向才用一次性打火机把烟给点着。
“九山,你接着说。”
“我说完了。”九山摊了摊手。
卓杨:“……”
狠狠咂了两口,柔和的中华烟让卓杨感觉有些呛。上中学时,他曾经常偷着抽烟,和那个年龄所有不乖的中学生一样。偷着抽了一年之后,渐渐也有了瘾,从偷着抽变成了偷着买。不乖的中学生都是这样。
上高二那年的一天,卓杨提着大铝壶去大院锅炉房打开水。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大院的人为什么喜欢跑很远去打开水,而不是坐在家里扭开液化气炉子轻轻松松烧一壶。
那一天,趁着锅炉还没烧开,一长溜大大小小的铝壶在水槽前面的水泥地上排着队,卓杨和小伙伴躲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树林里抽烟扯淡,恰好被提前下班从树林小道走过的父亲卓彤彤看见。卓杨正两根手指夹着白沙仰着头吐烟圈,厄、厄、厄……,滴溜溜圆,一看就是老手。
回到家后,卓彤彤没有发火,也没有告诉妻子杨虹。他把自己放在柜子里的两条红塔山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看了许久,像是在做遗体告别。
父亲说:“卓杨,爸爸和你商量个事。如果爸爸从今天起把烟戒了,你以后也就不要再抽了,好不好?”
卓杨说:“好!”那两条红塔山径直去了楼道里的垃圾箱通道。
从那一天起,二十六年烟龄的父亲和一年烟龄的儿子都把烟戒了。卓杨从此兜里再没有装过烟,也没有再买过。后来偶尔会抽两口,就像今天和九山这种情况,但没瘾。
又抽了一口,看着还有大半根的软中华330,卓杨有些舍不得掐掉。据说这个批号的软中华,是烟厂三车间生产出来的,以前是专供烟,现在每条的批发价也要比‘2’字头贵八十块钱。用食指和拇指把长长的烟蒂弹进黄河的奔流里,看着它消失在浑浊泥黄中,卓杨转过身来。
“不是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卓杨说:“许多人把这句话放在签名上,放在鸡汤里,可有几个人真能体会到里面的含义。”
“九山,你很伟大,真心话。你和你的战友都很伟大,当不当将军,你们都是……最伟大的人。”
九山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看样子你是听懂了我说的话,你知道,我这个人语言表达能力很一般,有些话能想到却说不明白。”
“我听懂了,完全听懂了。九山,你选择这样一种人生,其实我并不感到奇怪。现在想想,你好像从小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
“那你刚才怎么跟只鸡一样傻不溜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