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沈元正蹲在门旁的地板上,听得苏大为呼唤,一下子站起身,犹如一堵黑铁塔。
“你跟着周令史去看看,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人,他去仵作那里查屍体,你就跟着他,看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好。”
沈元摸摸脑袋,转身去了。
狄仁杰看了苏大为一眼,心知苏大为对周扬不太信任,也不多问。
用毛笔沾了沾墨汁,接着在纸上划了两笔,继续道:“毒这一桩,等周令史查的结果,暂且按下不表;接下来,是阿弥你这边,查了西市货栈,查今早那支商队的货物,结果发现,货里有些箱子是空的,箱中的东西不见了。”
“是黑火油,我方才问过思莫尔。”
“黑火油?”狄仁杰想了想,点点头:“那么,在货进入货栈后,直到你带人去查,这中间,还有谁去过了?立刻派人去查,赶紧。”
“好。”
苏大为点点头,看了一旁的陈敏:“十一叔,你手下还有人吗?我这边人手都铺出去抓那些胡商了。”
“行,这事我来安排。”
陈敏挺起胸膛,走到公廨门口招来一名不良人,将命令吩咐下去。
“黑火油可燃,无名之毒,可杀……
就怕如果真是突厥细作在暗中,是要做一桩大事,或者趁着上元夜,大肆破坏、杀戳,甚至如果不弄清他们下毒的方式,万一此毒流入宫中,伤到了宫中贵人……”
苏大为与狄仁杰对视一眼。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大唐的宫禁,并不如想像中严。
只要有金鱼袋、银鱼袋,便可凭鱼符进出。
最关键的是,到现在还不知这种诡毒,是用什么方式投放。
是液体,还是空气?
是要投入水源,还是……
“宫中的戒备必须加强,如果可能,最好能取消今晚的灯会。”
狄仁杰沉声道。
“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扭头看去,一眼看到长安县令裴行俭,正从外面快步走回来。
他的神情透着疲倦,但一双眼睛,依旧精光四射,显出过人的意志力。
“县君!”
马大惟、陈敏及苏大为均向裴行俭抱拳行礼。
狄仁杰也向他点头道:“二哥。”
裴行俭挥了挥手:“不用客气,说说这案子吧,我刚才听你说,想要取消今晚灯会?”
“是,目前这案子,只知道幕后之人,手里有了极易燃烧的黑火油,有一种无形无状,能令人带着微笑而死的诡异之毒,除此之外,我们对那些暗处的人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们是否是突厥人都未可知。”
这话令苏大为也是微微一愣,陈敏忍不住道:“不是说有突厥细作吗?”
“那只是根据那胡商死前交给我的牌子来做推断,如果反过来想呢?如果幕后之人是故意抛出烟雾,要迷惑我们呢?谁能知道?”
苏大为看向裴行俭:“狄仁杰大兄说得,的确有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灯会,加强戒备,直到我们将人抓到,县君能否向陛下进言?”
“不可能。”
裴行俭双手负后,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能:“马大惟,万年县那边,你们王县君正在布置人手,做一些必要的防备,你且回去协助。”
这话,隐隐有逐客的意思在里面。
马大惟脸上堆满了笑容,向裴行俭抱拳:“既然如此,我先告退,裴行俭若有事,只管让人告诉我。”
裴行俭点点头,目送着马大惟出去,环顾了一下公廨内,指着缩在一角的思莫尔:“这胡商为何在此?找人把他带下去,先看管起来。”
“是。”
苏大为忙喊一名捕快进来,将思莫尔也带出去。
同时心中暗想,刚才说话没有避讳思莫尔,那是潜意识还是当他自己人,还是大意了些。
以后这些细节都要更小心才行。
等公廨内只剩下裴行俭和狄仁、苏大为三人,裴行俭这才压低声音道:“取消灯会,莫说时间来不及,圣上,也不会答应。”
狄仁杰面色一动:“二哥,难道朝中……”
“嘘!”
裴行俭继续道:“你以为我没想到跟陛下提吗?上午出了案子, 我下午就让人传报给陛下,希望能暂缓上元夜灯会,但是被陛下拒绝了。”
苏大为盯着裴行俭,脑中急转:“陛下拒绝,是……”
“理由不重要……我听说,此次上元夜灯会,原本朝中赵国公提议取消,理由是辽东那边近来颇不太平,但是被陛下叱退了,陛下坚持上元夜灯会乃是成例,不可轻废。”
这话出来,苏大为张了张嘴,看向狄仁杰。
难怪刚才大兄那种反应,看来已是猜到了。
灯会只是一桩小事,却是朝中赵国公长孙无忌与大唐皇帝李治,意见相左的投影。
自从上次万年宫洪水之事,李治明显变得强硬了许多。
而如果上元夜灯会出了大乱,岂不是证明赵国公是对的?
到那时,圣上会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