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风暴(1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9259 字 10天前

“大唐不良人 ()”!

绵绵不绝的雨丝从天空飘落。

黑夜中,有狂风在呼啸。

正如苏大为此时的心情。

李淳风走了,他来,似乎就是为了提醒一下苏大为。

直到他提醒,苏大为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站在一个怎样敏感的位置。

在他前面,上一代的名将已经逐一凋零。

在他之后,新一辈的将领们,还不足以独挡一面。

整个大唐,在他这一辈,有主持大军团作战经验的,唯有他与裴行俭二人而已。

而裴行俭,实则已经年逾五旬。

严格来说,属於一代半,还不完全属於二代名将。

而由於裴行俭镇守西域的重要性,轻易是无法抽身出来。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长安,这一代的将领中,没有人比苏大为的威望更重。

那些有过对外征战经历的府兵,心中对苏大为充满了敬畏。

假如苏大为登高一呼,这些人里,不知多少人愿意为他效死。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大唐近十年来的对外征战,凡五次灭国战役,统统有苏大为参与,从前锋,一路做到前总管的位置。

到了如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压住他。

哪怕是武媚娘、李治,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必然,是要站在权力的中心。

替李治,或者说,替太子,去统御大唐府兵。

无人可取代。

天下唯二名将,唯他与裴行俭二人耳。

若论灭国之功,裴行俭还要在他之下。

如果说裴行俭是铁壁。

替大唐镇守西域。

那苏大为就是大唐最锋利的横刀。

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叩叩叩~

门外,传来几声轻响。

苏大为的目光从灯芯抬起,略有些诧异。

又有人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

……

雨夜的长街。

因为霄禁,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不知何时,一阵齐整的步履声,从雨中隐隐透出。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那是一队身披铁甲的金吾卫。

冰冷的雨水劈打在他们的头盔和肩膀上,又被反弹开。

铁甲折射着隐隐的青光。

在一盏长明油灯的照耀下,宛如油画。

这个场面莫名的透着一丝诡异。

雨中,沉默的金吾卫,步履整齐划一的前行。

在走过一片闾巷时,突然,左边一处宅子的门打开,有人举起灯,在雨中划动。

金吾卫的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瞬。

然后,集体转向,向着灯光处走去。

“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提灯的,乃是一名昆仑奴。

一身黝黑的皮肤,在灯光下,犹如绸缎般光润。

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

“郡公!”

苏大为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丹阳郡公李客师。

“你怎么来了?”

“得知你回长安的消息,我有事急着见你,便不请自来。”

李客师抚着白须,颇有些自嘲:“老夫还是第一次,做这翻墙越户的勾当。”

“郡公请进。”

苏大为心中狐疑,却不便马上发问。

侧身让李客师走进房里。

说起来,和李客师也是好几年未见了。

古时不比后世,劳师远征,光在路上就花了大半年时间。

一来一回,数年不通音讯,也是常有的事。

这次看到李客师,发觉他的容貌变化不大。

依旧是清瘦的,大袖飘飘,气度潇洒从容。

轻捻着颔下长须,不见太多的老态。

这是因为,异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就有驻颜之功。

如果不是当年李大勇的死,丹阳郡公的状态只会更好。

他现在的精气神,比之当年,已经是要差上不少了。

待李客师在屋内坐定,还没等苏大为说话,忽然抽了抽鼻子,皱眉道:“李淳风来过了?”

“郡公,你怎么知道?”

苏大为不由好奇的问。

难不成李客师还能闻出李淳风的味道来?

“那老道身上常年带着丹砂的檀香,全长安只有他的檀香味道最为别致。”

说完,话风一转:“算了,不管他,我这次来,是专程为你的事。”

“我?”

苏大为在李客师面前坐下,伸手取杯替他倒茶:“郡公,你知道我出去好几年,今天才回长安,究竟出了什么事了?你们个个都冒着雨夜来找我。”

“李淳风没跟你说?”

“他说我现在位置很关键。”

“唔,说一半,却没说透。”

李客师这么一说,苏大为感觉自己更糊涂了。

“郡公,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跟我说说吧,不要打哑迷了,难受。”

“李淳风只告诉你,你的位置关键,却没告诉你其中的凶险。”

“凶险?”

苏大为微微一怔。

自己俨然已经是大唐年青一代名将中的第一人。

连李治和武媚娘都需要仰仗自己,危险从何而来?

现在应该是自己最安全的时候。

“我虽不在朝中,也知道,现今朝中最大的争议,便是迁都之事。”李客师凝视着苏大为,双眸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你从中,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听说有一帮门阀贵族在抵制,所以陛下冲冲无法定夺。”

“你知道现今朝堂中,反对者以谁为首?”

“谁?”

“右相。”

李客师缓缓道:“在你出征前,朝堂刚出过上官仪弹劾武后之事,最终以上官仪失败告终。上官仪之后,陛下一度以司列太常伯刘祥道兼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

杀了上官仪,贬了郝处俊。

但是近几年,朝廷中枢又有变化。

首先是令原本工部尚书阎立本为左右。

接着又封安西大都户府长史,李敬玄入中枢,为右相。”

说着,李客师略停一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向苏大为道:“之前的右相都从中枢选拔,但李敬玄却是从地方直入中枢,可谓一飞冲天,你以为是为什么?”

这话,令苏大为越发糊涂起来。

李敬玄?

名字有些熟悉,自己认识吗?

“能直入中枢为右相,那必须有相当的能力和贵人相助,而满大唐,能做到这一点的贵人,除了武后,便是陛下。”

“你倒是不傻。”

李客师抚着长须,微微颔首:“李敬玄,一向都被认为是陛下的人。”

“被认为?”苏大为品着这三个字,感觉有些古怪。

“他是谷州长史李孝卿之子,曾得中书令马周的推荐,为陛下潜邸时的侍读,历任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尚书右丞、太子右庶子、转吏部侍郎、吏部尚书。”

嘶~

苏大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李敬玄这履历,妥妥的高门二代。

一路升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他如何会远配到河西,去做裴行俭帐下长史?”

苏大为问出来,却见李客师举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似乎没听见一样。

先是一怔,接着醒悟过来。

这哪里是发配,恐怕是……武后不太信任裴行俭,所以要求上的一道保险吧。

毕竟当年“废王立武”,裴行俭曾站出来,为长孙无忌一边说过话。

李治和武媚娘纵然用他,也远谈不上彻底放心。

“等等,他曾任裴行俭帐下长史?”

苏大为猛地记起,自己当年征吐蕃,到达武威时,曾与李敬玄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双方相处的并不愉快。

甚至起了一点小冲突。

李客师放下茶杯:“我就是知道你与右相有过一段,所以过来提醒你,如今反对迁都者,为首的是右相,因为他曾任过吏部尚书,而且有先父余萌,手段颇为高明,此人是继长孙无忌后,唯一一个,有能力统一朝中百官意见之人。”

苏大为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那岂不是大唐版的意见领袖,哦,武林萌主。

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迁都是陛下提出的,而反对迁都的,却是陛下手里的李敬玄?”

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了。

“这里面水颇深,也许提迁都者,未必真的想迁都,反对迁都者,未必真的反对。”

李客师意味深长的道:“你还年轻,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老夫是怕你行差踏错,将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郡公,以我现在的地位……”

“你现在的地位?能抵得过陛下一句话吗?”

李客师冷笑一声:“数月前,裴行俭帐下王方翼回长安叙职,就因为上面一句话,便被去职待罪在家。你与王方翼,又有何不同?”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王方翼虽然作战勇猛,但与我相比,毕竟还是……

苏大为摇摇头。

就算功劳在大,卷入这种站队的斗争里,还是危险万分。

就算有不世大功,也不能当做免死金牌。

“多谢郡公提醒。”

苏大为诚心诚意,向李客师行礼:“我会更加谨慎小心,轻易不表露自己态度。”

说完,他见李客师面容放缓,似乎颇为欣慰,忍不住又问道:“那陛下和右相,到底是唱的哪出戏?武后在其中又是……”

李客师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似乎在犹豫。

“这话原本我不该讲,但你是我的弟子,也是我一手引进门的,还是我一族的护法金刚,这些话,也只有我跟你讲。”

李客师沉吟道:“明面上,朝堂是关於迁都在争论,背后,至少有武后与关陇、山东贵族的博弈,有陛下居中平衡,还有各种野心家上下其手,各种人想把水搅浑。

最重要的是……”

苏大为睁大双眼,听到李客师继续道:“陛下既防着武后坐大,也要依靠武后;防着世家门阀,又要用世家门阀;而武后与那些世家天然便是敌人,现今已隐隐是寒门清流的代言者。

这场争斗,既是武后与世家门阀贵族的斗争。

又是门阀贵族,与新晋崛起的寒门的博弈。

这其中的关系,委实错综复杂。”

李客师看了苏大为一眼:“这时候,代表着新晋军方势力的将星,你苏大为回到长安,等於是武后在天秤上重重落下一子。

你觉得各方会放过你吗?”

“呃……”

苏大为一时哑然。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火坑一样。

谢谢你了,我的媚娘阿姊。

“所以在局势明朗以前,我劝你不要有任何举动,不变应万变,待到局势明朗,方才下注。”

“多谢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