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2 / 2)

大唐不良人 庚新 14990 字 10天前

而苏大为的分身消失,自身居然没能得到感应。

苏大为与聂苏相见,细察聂苏身体,见其并无大碍,这才有空去反思整件事的始末。

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猜测。

自己那分身,或许是真正的腾根之瞳那部份。

腾迅将他留下,大概另有图谋。

只是最后不知为何功亏一篑。

虽然腾迅失踪,成仙的机会就绝了。

但聂苏能平安,而且细察身体隐患全消。

自身也没有任何不适。

除了神魂之中,再也找不到半点腾根之瞳的踪迹,似乎并无不妥。

细想之下,是福非祸。

唯一的遗憾,或许是失去了一品大能的力量。

一品之境,随着那个分身,一齐消失在天雷之中。

苏大为本体的境界大跌,只勉强维持异人三品。

好在他并不以此为念,力量虽失,但心境境界还在。

紧握着聂苏的手,四目相对。

只觉人生至乐,至亲亲人在身边,夫复何言。

大丈夫行事,於国有功,於百姓有益,於天子和天后有信。

於爱人亲人,有情。

夫复何求。

待回朝堂后,太后武氏大为震动,虽然嫉恨,但终究不敢对苏大为下手。

反而厚赐重赏,自不待言。

……

大唐嗣圣元年。

自昔年苏大为於西域大破大食,大唐远征中亚欧洲。已过去十六载时光。

大唐享受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而从去岁开始,远征中亚的唐军传来捷报。

已经征服大食人的帝都。

并且发现在西方有更大的沃土,暂以宰相苏大为所命之名,名为欧洲列国。

整个帝国,陷入新征服土地的狂热与亢奋中。

无数帝国商人闻风而动。

但同时,平静了十余载的朝堂,也发生诡异的动荡。

太后武氏独揽大权,渐渐掌握了全部权柄。

近日竟有废圣上,欲立庐陵王李旦的风声传出。

一种风雨飘摇之感,笼罩了整个洛阳。

这一切的高峰,在昨日大朝会上,达到了顶点。

当时,武后在朝会历数李弘十大“罪状”,当朝左相狄仁杰与当朝右相,辅国大将军,黄安国公苏大为,出殿与之相抗,结果武后大怒,掀翻了桌案。

朝会不欢而散。

而朝会后,各方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

“你说你,何苦来哉?在这种事上顶撞天后,有何好处?”

宽敞明亮的大宅中,传出明崇俨的声音。

透过半开的木窗,看到屋内坐着明崇俨与苏大为、狄仁杰三人。

在李弘为帝,武后临朝的时代,这三人,被天下称为武后座下三架马车。

共同承托起大唐的运。

在三人与李弘、武后的共同努力下,这十几年来,大唐经历天灾人祸,外敌内寇,但都一一走过来了。

东边的新罗和倭国,终於被平了。

昔年为祸长安的萧氏,欲在倭国另立朝廷,也被平定。

南边新倔起的一个大理,作乱的安南,也被唐兵悉数扫平。

吐蕃历次扫荡后,分崩离析成无数小邦部落,再也没有重聚为国的可能。

如今大唐的敌人不在外,而在内。

在於政争。

明崇俨脸色凝重,在厅中来回走动,他抬头看去,看到苏大为坐在那里,手捧茶杯,谈笑自若。

狄仁杰则是黑着一张脸,沉默无语。

狄仁杰性厚重,最是刚正不阿。

挺身而出这还能理解。

但你苏大为,你掌军的,这个身份本来就敏感,你至於跳出来出头吗?

你就不怕太后猜忌?

明崇俨狠狠一甩袖子,憋在心里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大为已经抢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行。”

“不行?”

“陛下做太子的时候,我是太子府的人。”

苏大为手捧茶杯,正色道:“我与陛下亦师亦友亦亲,这个时候,我不能不站出来。”

他太清楚武媚娘的脾性了。

若没人挺身而出挡一挡,只怕她真的会强行废掉李弘。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好了命运。

自己强按住她十六载,直到今天,武媚娘的野心再也压不住了。

废掉李弘后,历史又会拐向原本的位置,出现则天女帝。

这可怕的历史惯性。

苏大为并不是对女人称帝有什么成见,而是在一个男权的世界里,她要如此做,必然会激起天下物议汹汹。

而为了维持统治,杀子,废帝,杀臣,天下动荡,不可避免。

这个大唐,是苏大为,还有无数如苏大为和狄仁杰这样的忠贞之士,一砖一瓦建立起来。

一次次趟过天灾,一次次於坠入深渊的岔路口将它重新拉回正轨。

如此,才有大唐辉煌的这十六年。

在李治朝后期,再次将大唐的巅峰延续了十六年。

这份帝国巅峰的时长,前无古人。

“你们啊……你们,还有你,苏大为……”

明崇俨气得用手指向狄仁杰及苏大为,重重在苏大为方向点了点:“你知不知道,我卜卦算出来,你这一站出来,会有泼天大祸,太后她……”

她必然会拿你开刀啊!

你不像是狄仁杰这样的文臣,你是武将顶峰。

你若不和太后一条心,她岂能心安?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也不必说出来。

苏大为忽然放下茶杯起身道:“我还有一位贵客要来,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哎?”明崇俨大感错愕。

狄仁杰也抬头,张开双眼,皱眉看向苏大为。

“阿弥,你……”

“道理我都懂,下次下次再说,狄大兄,还有明郎君,送客。”

呯!

直到被半推半送的送出苏府。

明崇俨依旧是一脸懵逼。

狄仁杰看了看苏府,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向外匆匆走去。

“哎,左相,你走这么快干什么?苏大为要见什么客人?”

扬声追问,但狄仁杰却并不回答,转眼走远了。

明崇俨抖了抖衣袖,暗自腹诽平日老成持重,没想到关键时刻狄仁杰居然如此乱了方寸。

他手指在袖中掐了掐,突然面色大变。

回看向苏大为的宅子,眼中竟隐隐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巳正。

苏大为端坐於宅中,忽然张开双眼。

他看到,自家院门突然大开。

当朝太后武曌,在老太监王承恩的陪同下,向着宅内走来。

看上去,轻车从简,但苏大为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什么。

他笑了笑,快步迎上去。

“阿姊。”

“阿弥,你知道我会来?”

“我与阿姊心有灵犀。”

“呵呵。”

武曌详怒的瞪了他一眼,抬步走入屋内,却发现屋里早已沏好一壶茶,淡淡的茶香伴随白雾飘起。

她回头看了苏大为一眼,似笑非笑:“你果然知道。”

苏大为伸手示意,武曌轻提裙摆,落入座中:“我听说异人修炼到一定境界,谓之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就是不知阿弟你,是否也可以预知?”

“那都是夸张的说法,要真能什么都知道,那岂非神仙了。”

苏大为抬手取了茶壶,烫了烫杯,然后给武曌倒上茶,双手捧上:“阿姊请用茶。”

王承恩在一旁早就抢着伸手过来,替武曌将茶接过,小心翼翼放在她面前。

“承恩,你去外边站一会。”

“老奴遵命。”

王承恩此时已经六十余岁,腰身都有些弯了,但手脚倒还利落。

听了武曌的话,鞠躬倒退着出去。

房门轻轻带上。

“阿弥,你这次,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武曌一双灿如星月的眸子,凝视着苏大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盏,叹息道:“别人如此就罢了,为何偏偏是你?”

“阿姊,大唐国运正隆,陛下,是一个好皇帝。”

“你在说什么?”

武曌双眸深深看向苏大为,那双眼睛里,似有无数流光形成一个漩涡。

“你觉得我会害弘儿?他是我的亲生骨肉。”

“阿姊,你要做什么其实大家都明白,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你把朝廷迁到东都,又改东都为神都,大肆削弱那些功臣元老,打压世家门阀,为的是什么,大家也都懂。”

苏大为苦笑道。

这一次,武曌出奇的并未反驳,而是笑了起来。

“你我相识快三十载,名为君臣,实为姊弟,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我理解。”

苏大为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阿姊非常人,自然想做些不一样的。”

这句话,却仿佛戳到了武曌的痛处,她拨动茶盏的手指,一下停住。

双眸盯着苏大为,眸中闪动着奇光。

苏大为叹了口气,抬头向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武曌道:“我与阿姊相识,源起於陈硕真祸乱长安之乱,我也曾说过,阿姊你与陈硕真的关系,并非外表看上去那样。

某方面来说,你接受了她的理念,你想做女帝,是也不是?”

武曌不答,只是幽幽冷笑。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苏大为目光落在武曌的脖颈上。

那里,一枚小巧的玉佛,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

“这枚玉佛,当年是陈硕真的,后来朝廷剿灭陈硕真叛乱,这玉佛,就到了阿姊手中。”

两人四目凝视。

良久,武曌笑了起来。

一笑,就如春风破冰,带来如沐春风之感。

“阿弥你不愧是做过不良人的,很会讲故事,这个故事讲得我几乎都信了。”

“阿姊,既然你已经忍了十六年,何妨就平安过这一生?”

苏大为向她恳切的道:“你若继续下去,大唐一定会动荡。”

“大唐在我的手里,只会更加繁盛。”

武曌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空气里透着寒意。

“多的话我不想说,只问一句,你愿不愿意帮我?”

苏大为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一瞬,摇头道:“我只认李弘做皇帝。”

武曌站了起来。

她居高临下的凝视苏大为:“可惜了。”

“可惜什么?”

“阿弥,这十几年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动手吗?那是我给你面子,但是现在……你其实已经没有一品圣人的能力了吧?”

武曌微微冷笑:“有些事,能瞒一时,不能瞒一世,你现在并非一品真人……我忍你十六年,也算仁至义尽。”

这一刻,她的眸子里,突然亮起邪异的红芒。

苏大为心中突地一跳。

这是他从没想过的。

“阿姊你……你也是半妖?”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多年来,为何能掩藏如此之深,连李淳风都瞒过了。

难怪,难怪三十余年下来,武曌依旧能保持容颜娇艳。

而李治,在繁重的政务下,一身病痛,早早离世。

原来如此。

“我非半妖。”

武曌一字一句的道:“阿弥,不是只有你身上,才有高阶诡异。”

这种感觉……

苏大为愕然。

“是诡,还是度?”

看着从武媚娘身上腾起的丝丝缕缕黑雾,他终於惊骇道:“是腾迅?”

“不错。”

武曌点头:“当年腾根之瞳躲藏在你体内,而腾迅一缕神魂也藏入我体内休养。”

“那你……我。”

这委实太过离奇。

那自己与聂苏,还有腾迅,腾根之瞳,武曌这几者的关系,岂不是太乱了?

自己在巴颜喀拉山上所见腾迅本体,还有圣女,又是什么?

此事太过离奇复杂,一时难以想透。

“腾迅十六年前,已经离开了,但我也不再是凡人。”

武曌俯视着苏大为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知道,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指:“一个时辰,我给你考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若帮我,那便依然是我阿弟,若你不从……相信我,阿弥,我有能力将一切抹去。

区区三品异人,并非无敌。”

最后一个字说完,武曌拂袖转身。

大门无风自开。

站在院中的王承恩,慌忙迎了上来。

苏大为站在门中,长长叹息一声。

一转头,看到在屋角的线香。

一个时辰。

呯!

执金吾、左右领左右府禁军,以及秘阁星君一涌而入。

轰地一声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推翻了,惹来一阵惊叫。

“太后,太后……”

王承恩迈着细碎的步子,喘着粗气,拚命跑到武曌的凤驾前,叉手行礼,颤声道:“没了。”

“什么?”

“苏大为,苏大为不见了!”

“那苏府的人呢?”

“都不见了!”

“左右领左右府是做什么吃的?不是说围住了,苍蝇也飞不走?”

“是……是地宫……”

王承恩颤抖着,用衣袖抆拭一下脸颊上滚落的汗珠:“苏府不知何时挖通了一条暗道,直通地宫,下面深不见底……”

“带我去看看。”

武曌双眉一扬,凤眸中现出一抹血光。

……

站在后院人造的山石湖景旁。

武曌盯着一个藏於山石中的洞口,沉默不语。

她的眸光一直透下去,透入洞中深处,仿佛要将内里的一切看个究竟。

洞下,穿入地下五十余丈深,苏大为、聂苏、高大龙、安文生等人静立於地宫入口处。

昔年洛阳地宫乃王世充所修。

专为留条后路。

谁知一直到死,他也未能启用。

反倒给了苏大为便利。

聂苏的手用力抓住苏大为,莹莹的眸子盯在他的面上。

他握着聂苏的手悄悄紧了紧,让她安心。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武曌的声音:“这个洞穴,究竟通往何处,可曾派人查探?”

“方才派金吾卫执火瓜下去,下到十丈,绳索用尽,不得不拉上来,太后,我这就准备好绳索,派人再探。”

“不必了……”

不知是否因为洞中独特的空间,有聚音效果,洞外人的说话,竟清晰的传来。

“那苏大为他……”

“没有什么苏大为。”

“呃?”

“从今以后,大唐再无苏大为这个人,有敢言苏大为者,皆斩。”

“军功史册上记有苏大为平吐蕃、灭新罗、倭国、灭大食,平大理、安南,这如何是好?”

“这还用本后教你吗?统统删去,实在无法删者,皆以‘无名’代之。”

“史书可删,但……万一有人今后在书中提及此人……”

“那就烧了那些书,杀光写书的人。”

“太后……太后真是仁爱。”

“呵,只盼那些人知道本后的仁爱,不要再出现,让本后为难……”

武曌的声音猛地提起:“回宫!”

“喏!”

……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客儿觉得哪里定居好?”

“我觉得蜀中不错,听阿爷说,师父在那里治理过黄安县,还有巴山我也想看看,还想坐船,看看巫山两岸。”

李客看了一眼身边妻子襁褓中的孩子,不由露出孩童般顽皮的笑容:“还是去蜀中吧,听说蜀地人杰地灵,我这一辈学武没什么用,希望小白将来学文,或许有用处。”

说到学文,李客又兴致勃**来:“对了蜀中还有师父您的朋友,那个什么王勃、骆宾王、卢照邻,到时能否请他们教小白读书?”

“咳,我觉得,小白还是学武艺好,学文,将来恐怕用不上,而且学文就爱喝酒,一喝醉,难免就想捞月亮。”

“师父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弄不明白?”

“你别理阿弥,他就是胡说八道。叫我说,咱们不如去倭岛,在那里可以自己立国!”

“立个屁的国,小心大唐拍死你们!”

“要不去安南?要是嫌太湿热,还可以去大理, 去吐蕃,去天竺,去西域?喂,我们去西域好不好,要不去见识一下大食国,你那个朋友思莫尔,不是在那边做生意吗?还有道真将军在那边做总督,喂~~”

“我和小苏一起,随便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再呆在大唐……这身责任,我放下了,从此逍遥天下,自由自在。”

……

天授元年,武曌称帝,改国号为周,定都洛阳,称“神都”。

武曌临朝,以明察善断,多权略,知人善任,重视选拔人材,开创殿试、武举及试官制度着称。

又奖励农桑,改革吏治。

但,在繁盛的同时,她也大肆杀害宗室,兴起“酷吏政治”。

同时,四周各蕃属国,窥见大唐内部动荡虚弱,野心倍增,一时烽烟四起。

天空最炽热的太阳,终於走过正午,渐渐西沉。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