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们家那令人羡慕的六间青砖大瓦房以及偌大的院子,仍然是托付给老叔家帮着照看。先前那些赁出去的田产,就按照前阵子许诺的那样,明年的佃租不要了,从后年开始仍旧要一成。
至於邻县的牲口铺子,大牛已经跟他几个堂弟谈妥当了,没人敢直接转手过来当老板,那就仍然由他继续当这个老板,其他人作为雇工管着铺子。等将来,有那个胆量了,再接手也不冲。
自然,老叔也问了大牛去了省城打算做什么行当,大牛答曰还没想好。
是还没想好啊,其实他也可以继续做老本行牲口交易的,毕竟就算是省城,那也是有牲口卖买的。但大牛在询问了杨冬燕的意见后,决定暂且缓缓,老本行是已经做熟的,算是兜底的吧,再看看其他行当,趁着年岁还轻家底也厚,完全可以再闯一闯。
其实这是杨冬燕的意思,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可若是不去试一试,谁能知道呢?
只要有那个胆量,家里也够厚实的话,完全可以去试试看,失败了重来,人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大牛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觉得大不了再干回老本行,而且照例说,省城那头对牲口的需求量会更大,牛的需求不大,可那不是还有驴子吗?马呢?猪羊鸡鸭鹅呢?
无论是用来赶车,还是单纯的送上饭桌,都是人越多,且有钱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做买卖的。
老叔听了大牛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终是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大牛啊,好好干,窝头是个出息的,你眼下能做的就是帮窝头攒够了家底,让他安心念书。咱们老魏家,只怕真的要出能耐人了。”
能得到老叔一声夸赞,对於大牛来说是个稀罕事儿,他回来还学了一遍,又认真的鼓励了窝头。
窝头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介意扛着重任。
此时,礁磬村其他人家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嫉妒是人的天性,哪怕差距过大导致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但心里泛酸还是常态。
就有人回家骂孩子,说人家窝头怎怎的,碰上孩子是个老实娃的,就乖乖听训,碰上头铁的崽子,就反问窝头爹还能耐呢!
你指望我像窝头那样考上秀才,那你倒是让我去念书啊!又不让我念书,又让我考上秀才,我怎那么能耐呢?
我不如窝头,那你还比不上窝头爹呢!
奶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好家伙!一下子村里就有不少人家开打了,半夜里嗷嗷叫着,好在很快就有家里人拉架,让安生点儿吧,这大半夜的。
不过这些都跟老魏家没啥关系了。
过了两天后,他们家赶着牛车离开了礁磬村。
离开了礁磬村后,自然不是直奔省城的,而是先回了一趟邻县。搬家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铺子那边的事儿。
为了赶时间,杨冬燕总算是不装死了,主动接手了搬家事宜,包括转卖小院子的事情,好让大牛二牛专心折腾铺子的事儿。
哦对了,还得准备一些糖块点心给街坊邻居送去。
因为搬到邻县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主要是县城这里跟乡下地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哪怕是隔壁邻居,交情也不深。因此,杨冬燕打消了请客吃饭的想法,只挨家挨户的送了一些吃食,既分享了自家的喜事,也不算落人话柄。
除此之外,就是找牙行挂牌子卖房舍了。
杨冬燕深以为,就算将来大牛二牛还会因为牲口铺子的缘故,跑来邻县这边,可那也完全可以住在铺子的后院,不太可能特地跑半个县来这边落脚的。至於家里其他人,更是没理由再回来了。
老家是肯定要回的,可邻县更像是人生旅程的其中一站,过了就过了,没必要回顾。
只这般,杨冬燕特别冷漠的处理了所有的事情。
就是那种礼数都尽到了,但完全不走心的做法。
小院子卖得倒是容易,一则地段不错,二则杨冬燕也没叫高价,只是想着尽快脱手把事情都了结了。当然,最重要的却是因为窝头考上了秀才,老魏家是高升的缘故。
这年头的人都有个通病,买涨不买跌,除了价格方面这般外,还有就是看原房主的近况。
若是原房主是因为急於还债不得不尽快脱手房舍的,买家非但会压价,还会各种挑三拣四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找不到买家。
但像是老魏家这般,家里遇上了大喜事,卖掉房舍是为了更好生活的,那买家就是排着队前来了。完全不讨价还价,你说啥就是啥,还希望将家里的旧家舍都留下,加价都没问题,末了还有人跑去东耳房瞧了又瞧,还没买下呢,就已经想好了让自家读书的儿子住这一间。
窝头就很困惑,他真没看出他那屋有多好。
耳房嘛,那肯定是不如厢房好的。东耳房小就算了,还只有靠院子这面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旧桌案,旁边靠墙处有个简易的木制书架,再就是一张小小的炕了。
简单到不能更简单。
所以这群人到底是在瞅啥呢?
不过,窝头也没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太多心思,他这几天看书的时间倒是少了,毕竟这连日赶路的,再说乡试那会儿太累了,连轴转啊,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可严格来说,他也没完全闲着,这不是要照顾妹妹吗?
主要是照顾猪崽。
猪崽从礁磬村回来后,就显得特别奇怪。别的都还好说,只一点,差点儿没吓死窝头。
——她没胃口了。
你说吓不吓人?!
猪崽啊,能吃能喝一天到晚嘴巴不停的猪崽啊,她突然丧失了胃口,虽然早晚饭还是吃的,但却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吃的,吃着吃着,饭碗都空了,她都没感觉。
窝头有理由相信,他的猪妹生病了。
尽管家里有三只小猪,但事实上窝头跟猪崽是最好的。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就他们两个孩子。再一个,猪小妹太坑了,她完全不爱跟别人交流,从出生后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至於猪小小妹……
人家还是个屎尿不知的小婴儿。
窝头只关心猪崽怎样了,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追问猪崽,但猪崽都是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他。实在是没办法了,窝头只能向他那无敌的奶奶求助。
杨冬燕无言以对。
这要怎么说呢?难不成告诉窝头,猪崽会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锅?是她说的,等再次搬家以后,要猪崽照顾猪小妹,但凡猪小妹多睡一会儿,猪崽就要少吃一口?
说不出口啊!
於是,杨冬燕干脆利索的甩锅道:“是你二婶……唉!”
“二婶怎了?”窝头一脸的不解。
“你二婶啊,她太过分了,她自个儿吃那么多,却担心猪崽以后太胖了嫁不出去,就跟我商量着,等搬新家以后,限制猪崽的吃食。她还说,让猪崽少吃一些,让猪小妹多跑跑跳跳……你说说看,她这不是为难人嘛!”
她不是为难人,她是为难猪。
窝头一脸的控诉:“猪妹不胖!二婶才胖!”
如果说,猪崽是个矮墩墩的小胖妹,那么小杨氏就是一座巍峨的肉山。
“没用啊,你二婶已经嫁人了,她胖不胖都没啥,可你妹还没嫁人呢。对了,你好好学,等你考上了举人,估计她就真的不愁嫁了。”
“就能随便吃了?”
杨冬燕心说,那肯定不行啊,小孩子胖乎乎的是可爱是有福气,你见过十来岁的胖墩子吗?嫁不出去的好吗?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
没等杨冬燕想到好的说辞,就听窝头朗声道:“我有主意了!”
“啥主意?猪崽随便吃还能嫁出去的好主意?”
“对!奶你不就是觉得猪崽吃太多吃太胖了吗?我有个好主意,能让猪崽随便吃都不胖。”
杨冬燕很是惊奇的看着窝头,一叠声的催他说说。
“让猪崽念书啊!奶你不是说要给她找个女先生吗?我回头进了官学以后,帮你打听一下。省城呢,肯定有女先生的,到时候让猪崽去上学,课堂上又不能吃东西的,放学回家还要写功课,到时候吃再多都不会胖的!”
窝头一脸“我是好哥哥”的表情,却没发现杨冬燕满脸扭曲。
这话的意思是,猪崽非但不能开怀大吃了,还要被迫去念书学习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坑你妹?
杨冬燕都震惊了,可仔细想了想,窝头的性子异於常人,他还觉得读书特别好玩呢,正常人会这么想?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曾经最最疼爱的小孙子刘侾啊,那可是个一听说要上学就哇哇大哭能在地上翻滚的熊孩子,装肚子疼装胳膊疼装病啥啥的,反正只要不去上学,让他干啥都成。
想想刘侾,再看看窝头。
杨冬燕深以为,这俩肯定得有一个是不正常的。
“行叭,那你回头好好打听,看看有没有收女学生的私塾,不然把人请到咱们家来教也成。”家里有三只小猪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杨冬燕没怎么抱希望。
如果是上辈子的国都南陵郡,或者是南边有钱人聚集的江南水乡,那兴许还真会有类似的书院。但他们这一带太穷了,就算是省城好了,那也没办法跟富饶的南方相比。
所以,猪崽还是有活路的。
又几天后,小院子交易出去了,不过买家说不着急,让老魏家慢慢来,反正搬走前派人送个口信给他就成。
话是这么说的,老魏家也不可能慢吞吞的待在这儿不走啊!等大牛他们将铺子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就去车马行雇佣了两辆厢式马车,连人带一些必要的行李,都够装了。
这个时候,杨冬燕就觉察到了自己那特殊能耐的不方便之处。
你说,这要是双向的该有多好啊!她就能将东西送到永平王府,等需要了再捞出来,多方便呢!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了,做梦想想而已。
而就在老魏家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柳家那头终於坐不住了,急吼吼的过来敲门,说要将自家大闺女卖给老魏家。
杨冬燕一脸懵圈。
她以为柳家会来碰瓷说亲,结果却变成了卖人?
其实,杨冬燕是不介意买人的,她上辈子跟前伺候的人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但一码归一码,既然要买人,她干嘛不去找牙行买那种训练好的丫鬟呢?而且谁家买丫鬟不是挑年岁小的?要买大的话,也该是嫁过人的,怎样都不会选一个即将出阁的啊!
不过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杨冬燕只果断的拒绝:“不要。”
“为啥不要啊?我们家大闺女多勤快多能干啊!你们买了绝对不吃亏!”
“不要。”
“省城买个丫鬟不得多花钱?你买我家大闺女,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不要。”
怎说都不要,便宜也不要,白送都不要。
柳家媳妇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杨冬燕会这么油盐不进。磨了半天都没结果,她只说一定要一个理由,不然她没法跟家里人交代。
杨冬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我管你能不能交代,我都要走了,你会怎样关我屁事啊!交代不出,大不了就挨骂挨打呗,我又屁不疼的。走走,赶紧走。”
这就是秀才的奶奶啊!
满嘴的屎尿屁啊!
柳家媳妇气得心口都疼了,心说怎老天爷就那么不长眼呢?自己哪哪儿都好,却偏生摊上了一家子窝囊废,再看这个老太婆,一股子土气掩都掩不住,偏就命那么好。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然而,就算再不甘心,柳家媳妇也没了办法。她倒是想过让闺女去碰瓷窝头,但一则诬陷一个小孩子调戏比自己还大的姑娘很扯淡,二则那还是个秀才公,万一摊上事儿了怎办?
她还想着徐徐图之,让闺女先进了老魏家的门,到时候再慢慢的谋划。结果……
“那我卖小闺女吧,给你家孙女当个玩伴!”
想想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柳家媳妇做了最后的挣扎。
杨冬燕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我得有多恨我孙女,才会找个比她还蠢的玩伴?我图啥?图我孙女还能更蠢一些?还是嫌弃她蠢得不够自然,不够清新脱俗?你给老娘滚!”
“你你你……”柳家媳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儿就交代在魏家门口了。
啪的一下,院门当着柳家媳妇的面,重重的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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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魏家人就赶紧走人了,天不亮就出发。
谁知,赶到车马行时,被告知有人想搭个便车。原本他们是不想答应的,从这里去省城,路上得有两天工夫,要是碰上没处歇脚时,可能还要在马车上混一下。添个外人进来会多出不少麻烦来的。
可等见到了人,魏家人很快就改了主意。
是个熟人呢!
就是当初一起前往省城参加院试的那位闵先生。
闵秀才是打算直接去省学那头的,因为是一等秀才的缘故,录取的可能性非常大。可问题是,从县城去省城的马车不算多,除非他像魏家这般直接包车,不然搭顺风车可就是纯粹碰运气了。
好在,他运气不坏。
因为闵秀才的加入,魏家人临时调整了一下座次。本来是按各房坐的,眼下则改成了男女分开坐两辆车。
杨冬燕带着俩儿媳妇外加仨孙女坐一辆车,让闵秀才跟大牛二牛并窝头坐另外一辆车,随身的行李多半都放在了窝头坐的那辆车上。
赶路很无聊,闵秀才倒是跟窝头聊得不错,虽然俩人年岁差距大了一些,不过闵秀才先前当过启蒙班的先生,对年岁略小的少年有着天然的耐心。
再说了,俩人如今都是秀才,将来也是打算去省城长期求学的,能聊的话题着实不少。
相较而言,大牛二牛就十分得安静,因为几乎插不上话。到时候,二牛索性跑到了外头,他宁可跟马车夫瞎扯淡,也不想再待在车厢里听那些之乎者也了。
脑壳壳疼!
之后,大概是混熟了,闵秀才和窝头还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家庭背景。
闵秀才家里人口更简单,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亡故了,他娘在前几年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