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四爷去寻了糕饼店里面高级包装纸跟盒子,然后自己捏了月饼来,小小的一口一个,上面亲手用红颜料写了福字,巧笑嫣嫣的给刘小锅。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边卖的月饼应当不如你们那里的精巧,奶奶便说是做月饼罢了,赶巧了是半月半了。」
人人都有,就连刘小锅都有一份儿呢,他火车上忍不住,饿了便拿出来吃,看到那上面的福字,先是笑一笑,这字儿还有的练呢。
结果吃了一个,没等着吃出何等的美味来就没了,他这才知道,别瞧着这外表一般,字儿也一般的月饼,这精华竟然是深藏不露,全在馅儿里面呢。
人一走,那祯禧就拉着大姐的手,「走,咱们看好东西去。」
大姐到底是被留下来住了一晚上,大姐夫好说话得很,「这块料子多新鲜,我看着给外甥拿去做衣服穿去。」
「这个也好看,大姐您拿回去,给自己裁衣服。」
大姐的手上摸着衣服料子,手上有老茧了,能把衣服刮起来丝儿,「不要,我不要,给你做衣服穿的。」
她拿回去了,哪里能只给自己穿新衣服不给婆婆呢,拿回去也是孝敬婆婆了,不然老妪婆指着你的鼻子骂人,她不拿。
给什么也不要,那祯禧最后闷声闷气的,瞧了一眼门口,自己爬到床上去,她的床帐子散开了,看不清她在里面干什么,只一会摸着一个盒子出来。
出来的时候,胖脸上又挂起来笑了,一点也没有不乐意的地方,大姐的苦恼,她懂得很。
「大姐,这个拿着吧,拿着吧,你要是生产了,总有用钱的地方。」
她一个劲的给大姐手里面塞,大姐手指头一捏,倒出来一看,是几个银瓜子,大的小的都有,一共六个,最小的也比一般的瓜子大许多。
「这个,这个,可真的是精巧啊。」她小时候家里还曾富贵,不曾这样落魄,出门走亲戚的时候,是见识过一些好东西的,早些年的时候,气派人家家里的老太太,都去银楼里订制,专等着给上门的小孩儿的。
到底是收下来了,她手里的几个钱,全都是四天天贴补的,一个正当年轻的小媳妇儿,婆婆是连一点脂粉钱都不给的,只管着自己抽大烟吃香的,丝毫不管儿媳妇的一点体面。
心底里知道没钱了,娘家奶奶是看不下去的,这样能算计的老妪婆,是舍不得自己家里一个子儿的,大姐更不好开口问丈夫要钱了,她即使拉下面子去要了,也是要不到的。
转眼看着三姐儿去翻箱子,不知道找什么好东西,便摸着她的小揪揪,「好妹妹,别忙活了,我明儿下午才走呢。」
那祯禧是恨不得整个人给钻到箱子里面去了,脚后跟抬起来,肉滚滚吃的饱饱的肚子磨着箱子边都不会觉得疼,听着大姐说话,脚后跟就抬起来的更高了,两只胖胳膊在里面终究是巴拉出来了一个包袱。
「这是我小时候,姨妈让人送来的,我玩过的好得很,你一起带回去了给外甥吧,我用不着了。」
额头上汗津津的,趁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行星一般,四奶奶只说家里头三姐儿最贴心,谁都能放在心里头,谁不好有难处了她都记挂着。
扭过头去对着窗户,大姐起来背过身去抆眼泪,刚要关窗户,只听见外面地动山摇的,她一个没站稳,两脚一趔趄。
「地龙翻身了?」
「什么地龙翻身?城外放炮呢。」
「谁放炮?咱们九门提督拿人去。」
「甭提了,洋鬼子放炮,要进来了。」
「皇帝呢?皇帝呢?赶紧让人堵住了啊?」
「跑了,连夜跑的。」
就那么一刹那,这个富饶鲜活了多少年的城,突然就像是被泼了一碗鸡血一样,带着猩红的、暗沉的气息,在喧嚣里凹陷下去。
上面披红着绿,金丝银线织就的山河万里,伴随着大门上被震落的红漆,一起褪去破碎。
四爷站在大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街上人到处的跑,浑身好似是没了力气,「闹拳乱,闹拳乱,闹的八国联军要打进来,皇帝太后都跑了,咱们这些旗人能跑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