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哭,可是解释,可是没有用,还是要挨打。
挨了打就告饶,就给自己求情,可是也没用,公爹的棍子还是要在身上落下来,还是没饭吃。
那祯禧听着了,知道三五不时的闹腾这么一场,她慢慢地拿着铅笔起来,听着隔壁的哭喊声。
其实她是真的能坐的住,见得太多了,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应该起来,可是没有用,去了也没有用。
她今天不挨打,人家都给记得呢,后天还是要双倍补上的。
家里的日子不是没有奔头,可是打老婆似乎是成了家常便饭的事儿,这里的人都动手打老婆,不仅仅是这里,好似是天底下的穷婆娘都该打一样的。
为着是爷们在外面挣饭吃,穷婆娘只能围着灶台转,去等着爷们给吃的,那祯禧早先就发现了,妇女的地位,是真的低,穷人的妇女,地位更是低到尘埃里。
即使是这样,也是不离不弃的,但凡是给个好脸色,脸上便带着笑,好似日子跟太阳一般的,光明的很。
可是穷人的坏,是想像不到的坏,穷人有钱了,更会折磨人了,因为他知道怎么去折磨一个可怜人,才会让他更可怜。
一个爷们你瞧着他在外面好朋友讲义气,办事儿爽快又利索,可是到了家里面,竟然也是一言不合就打老婆的,老婆好似是成了一个出气筒,真的是神奇。
那祯禧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边没了音儿,再也没有心思写信了,可是不舍得放下来笔。
她不想动,不想起身去洗漱睡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能干点儿什么,她有一点超然忘我的精神了,好似是跳出来一个圈子了,她成为了一个局外人。
慢慢地,慢慢地,笔动起来了,她一阵儿凭着感觉写,再然后是一鼓作气,其实也没有思考那么多,就是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儿,记录一下身边的事儿,稀松平常的,可是她觉得有意思。
就写眼前的事儿吧,她写了,就放在一边儿去了,然后蒙着被子睡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听着刘妈在那里跟三姨娘说昨晚的事儿,「给打的不轻哦,真是命苦。」
三姨娘对比之下,也觉得命苦,「谁说不是,刚嫁过来的时候多好啊,见着我了,还喊我婶子呢,给了我一把花生吃。」
「昨晚上又是为着什么事儿?不就是家里没米了,可是她不是外出赚钱的人,手里面一个大子儿没有,她要拿什么买米去,不过是难为人,这田家的人,是真的坏。」
刘妈说的来气,这田家的人,从根上就是坏了,那老田头,不就是认识几个洋文,是给人家老英国府上打扫院子的,就这么一个营生,竟然就嘚瑟起来了,干着洋事儿的人。
三姨娘见着她可怜,早上没见着田家儿媳妇出来,指不定是打得不轻呢,悄悄的去看她,「打你,你就对你丈夫说。」
「平白的冤枉了你,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哄着小田,哄着他向着你才行呢。」
儿媳妇瞪大了眼睛,就躺在床上,再没有什么表情的,难道新婚燕尔,她不知道哄着丈夫呢,可是这是别人的儿子。
她嫁进来的外人,说一万句一千句,比不上人家亲爹的一个眼神。
但凡是他爹瞪一下眼睛,说一句,「这一百二十块,一辈子的积蓄不说,棺材板儿都没了。」
小田就必须要动手了,瞧瞧,给亲爹气成了这样,对不起祖宗不是?
毕竟,这可是拿出来了一辈子的积蓄,而且还是棺材本儿的钱都拿出来了,你要是不孝顺,违逆了长辈,能对得起谁啊?
因此,要打,打到满意为止。
所以说,三姨娘天真了一些。
儿媳妇瞧着三姨娘,只觉得自己比不上一个妾,这个世界以痛吻她,她也还击给别人,再没有当初羞涩的笑,只管着对着别人恶声恶气的。
「你就知道说,还不是给人家当小老婆的。」
这是她能比得过的地方,三姨娘就是日子再好,可是她是一个妾。
自己就是日子再难过,可是自己是正房的大头娘子,吃糠咽菜也愿意,老早就想说这样的绝情的话儿,再不让她假惺惺的来看自己笑话儿,要是真对着她好,昨晚上为什么不来拉。
她也不看看自己公公什么德行,新鞋不踩臭狗屎,谁敢去劝着啊,不得到人家门口上骂不说,还要讹钱呢。
给三姨娘气的,扭头就走了,「不识好人心,再不来看你了,脾气又臭又硬的。」
回来再对着家里人说,那祯禧不由得叹气,人性是真复杂,也真是让人迷惑,她现如今,有点喜欢研究这些玄学的东西了,因此她对着村子里面的事儿,是极为关注的,尤其是对着自己邻居家里的事儿,关注的很。
给上海的信,到底是没有写。
冯二爷早上起来,必定是要问一句的,听着跟往常一样,脸色再没有任何变化的了。
只是不常见他笑了,再有意思的事儿,也不笑了,只是板着脸,名副其实的阎王脸了。
有时候他遇到好笑的事儿,也想着笑一笑,觉得脸上刷了浆糊一样的,竟然舒展不开了,最后别到喉咙里面,全成了一句冷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