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笙文
建安十三年,九月。
孟夏站在甲板上,举着望远镜眺望长江对岸,隔着水雾茫茫的江面,可以看到森冷兵甲、战舰林立。
她看得有点久,刘远在旁边跃跃欲试,“看到什么了原来咱们还带了望远镜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孟夏随手把望远镜丢给他,“一群路人甲。可惜了,还是没看到曹操。”
她舒展了一下腰,看向周围。此处是孙刘联军的其中一艘战舰,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刘”不是历史上的刘备,而是眼前这位正举着望远镜看得不亦乐乎的刘远刘同学。
孟夏怀疑他是个军迷,最近每次看到她拿出什么新装备都兴奋得不得了,孟夏还逮到他趁她不注意偷瞄她的枪,眼神那叫一个缠绵,不知道的以为在看美女裸照呢
果然,刘远看完又发表点评了,“你这望远镜是军用的吧美军的我之前在论坛看到大神八过,没想到这回摸到真的了”
“有时间关心望远镜,不如多想下待会儿和周瑜还有诸葛亮的议事吧,曹操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刘远一笑,耸肩道“我有什么好想的就放手让诸葛亮去替他背后的刘备施展才华呗,到时候曹操一打完,咱们再一撤,刘备凭着在赤壁之战中立下的功劳,自然能够顺势而上,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这是他们想出来的办法,既然刘备的命运被刘远打乱,那也要靠他去纠正。好在刘备人就在荆州,刘远派人去请了他过来,以子侄之礼事他,说要与皇叔一起共度此次荆州之危。
虽然命运被打乱了,刘备还是得到了他的外挂此时诸葛亮已经被他收到麾下,于是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刘远和孙权组成孙刘联军,共抗曹操,刘备的人马也作为荆州的一股势力参与了战争。
想到这段时间诸葛亮在数次军事会议上表现出的才干,刘远笑嘻嘻道“现在他的风头都快把我抢完了,谁还在乎刘子玉说什么全看着诸葛孔明呢”
“听起来某人很不甘心哦。怎么,不想走了还想继续在这儿当一方诸侯,最好将来三分天下也有你一份,建国称帝、名垂青史”
看表情,刘远确实对她描述的未来很心动,不过孟夏黛眉一扬,他及时刹车,作严肃状,“怎么会我穿越到这儿是流落异乡,很惨的,能回去庆幸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想走多虑了多虑了,小夏姐姐你实在是太多虑了”
孟夏轻哼一声,懒得理他的言不由衷。
两人下了甲板,往舱內走,刘远好奇道“不过你怎么对曹操这么感兴趣啊,还特意跑甲板上想看他,之前咱们见到江东的人也没见你这样啊。尤其周瑜还长那么帅。”
孟夏斜睨他,刘远说“干嘛,你不觉得周瑜帅吗不会吧,本人作为一个帅哥,整个三国只承认他的颜值勉强可与我一比”
孟夏沉默一瞬,微笑道“说实在的,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自信的。”
刘远睁大眼,孟夏不等他抗议就说“帅不帅的不重要,整个三国你要让我选,我对什么周瑜啊孙权啊诸葛亮啊完全不感兴趣,我就喜欢曹操。”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看三国演义电视剧,我只看了前半部分,觉得他最sy,打得别人嗷嗷乱叫。很酷,和我很配。”
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觉得电视剧里的大奸雄和自己很配
刘远理智地没有对此作出评价,而是道“那你喜欢曹操,现在要和曹操对打,岂不是很纠结”
“当然不会。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才要亲自打败他。”
孟夏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是戏谑的笑意,“你难道不觉得,和喜欢的人作对头,更刺激、更有趣吗”
刘远“”
他咽下口唾沫。
妈妈,这就是女人吗我发现我还是不够懂她们
男生一副被震住的模样,这段时间他和她相处都是这样,看上去真诚而直接,完全不像传闻中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刘郎,倒是和他告诉她的本来身份一个大三在读男大学生很符合。
所以,到底刘郎是他仗着穿越男的杰克苏光环苏出来的,还是现在的真诚无辜才是对她假装的孟夏冷眼打量。
这些日子她试探多次,越来越觉得,如果不是他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那他这阵子对着自己的表现,应该是真的
孟夏“对了,你之前跟我说,你是自己学会这边人的口音的”
三国和西汉一样,语言仍属于上古汉语范畴,他们都是靠着超能力自动转换,刘远却说他是自己学会的。
“对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刚来的时候跟聋子瞎子一样,什么都听不懂,也不认字儿。不过小生好歹是北外高材生,多学一门外语洒洒水啦,easy”
孟夏看着男生得意的样子,心头一哂。之前她还想过,刘远就算和神秘人无关,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新队友,在不知道自己能力的时候就穿越了,但首先她感应不到他的弦,其次刘远也不能自动听懂古人的话。
所以,要么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要么,他就真的只是个偶然穿越的普通人。
士兵忽然上前,“禀将军,有人于军营外求见”
刘远见有人来了,立刻又摆出那副“荆州之主”的装逼姿态,“本将军是谁都能见的吗他们有说自己是谁吗”
“说是,故人。”
“我的故人”
“不是,是您身边这位孟姑娘的故人”士兵递上一封信,“他们说,孟姑娘看了信就知道了。”
孟夏不待刘远发话就拈过信,撕开看了一眼就笑了,“是他们。我昨晚就感应到了,他们到了。”
刘远猜到应该就是她之前提过的队友了,她说了他们会来支援,“那请人进来吧。”
十五分钟后,孟夏在船舱内见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聂城,捂着心夸张道“队长,你总算来了有您老人家坐镇,我可以放心了”
路知遥问“夏夏姐,你怎么样啊我们昨晚到的,一打听才知道赤壁之战已经开打了,幸好我们的降落地点离这儿不远,快马加鞭一晚上总算到了。”
孟夏捏捏他的脸,“不错嘛,还知道担心你夏夏姐。回去买糖给你吃”
路知遥被她这动作弄得脸涨红,使劲挣扎才逃脱魔掌,“我都上大学了,你不要还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才不吃糖”
孟夏欺负完小朋友,这才把目光看向后面一直沉默的第三个人,“你也来了啊。”
张恪薄唇紧抿,顿了顿才说“我那边后来又出了点事,所以来迟了。”
路知遥藏在聂城身后,不忘替他补充“哦对,我和队长是今早在这边遇到恪哥的。没想到我们居然前后脚到,就一起过来了。”
其实他也挺惊讶的,因为还记得上次隔空开会时,恪哥那么坚定地说会很快去三国找夏夏姐,他还以为他早就到了呢。
孟夏还是笑眯眯的,“没有迟啊,你能来我就很感动了。谢谢哦。”
张恪一言不发,只是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刘远等他们叙完旧,这才打招呼道“三位好啊,你们就是夏夏的队友啊我是刘远,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指教。”
聂城其实一进来就看到了刘远,此刻听到他开口,又在脑子里回忆了下豹房那夜。没有错,其实上一次在通话里听到他的声音他就那样觉得了,刘远不是那个人。
虽然当时那人的容貌声音都记不清了,但直觉告诉他,刘远不是他。
那有可能是那人在幕后操纵他吗
他看了一眼孟夏,孟夏秒懂,倾身附耳道“我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长时间,孟夏也没有发现他的疑点,以她的能力来说,几乎已经能确定刘远的无辜了。
但这没有让聂城轻松,反而眉头皱得更紧。
孟夏察觉不对,问“怎么了”
聂城沉吟片刻,没让刘远出去,直接当着他的面对孟夏说“我有事问你。”
“什么”
“时年不在你这儿,对吧”
孟夏摇头,“不在,她还没到呢。”
聂城点头,“那就是了。”
察觉孟夏的疑惑,他顿了顿,说“时年出事了。”
孟夏一惊,“什么意思,她怎么了你们又联系了”
“问题就出在,我们没有联系。”聂城说,“非但没有联系我,我对她、以及她身处的整个西汉,都感觉不到了。”
聂城感觉不到时年不奇怪,本来他们之中也只有时年有那种隔着时空还能感应到队友的能力,但即使是她,身处三国也是能感应到别的动乱的时空的。聂城说他感应不到西汉,言下之意就是感应不到西汉的弦,孟夏之前没注意,此时立刻试了一下,果然自己也感应不到。
“没有感应的话,应该是那边的弦平静了吧。”孟夏思索道,“肯定是汉朝的事情解决了,上一次时年就说了。”
聂城却摇了摇头,“我也这么想,所以和小路完成任务后,确认汉朝的弦已经恢复平静,就直接来了三国。但一抵达我就发现,这边感应不到她的弦,也就是说,她没有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汉朝的事情解决了,距离上一次通话也过去了快一个月,她为什么还没有像她说的那样,过来找你”
孟夏一愣,心头顿时弥漫上不安。
其实她这段时间也疑惑过,时年为什么还没来,但由于这边的事实在太多,也没空多想,反正有没有帮手她该做的事都得做。
可如果,时年真的说了要来却没来,汉朝的弦还平静了的话
她低声道“总不会是,她在该走的时候没走掉,被困在汉朝了吧”
现场一片死寂。
7处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每个人都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他们感应不到汉朝的弦,就过不去,如果时年真的滞留在汉朝,而她也感应不到弦的话,岂不是就困在那里走不掉了
路知遥弱弱道“有没有可能,她是完成任务后直接回现代了啊或者是去别人那儿了,比如布里斯,还有小更姐”
聂城“你觉得有可能吗”
路知遥其实也觉得没可能,时年在工作上一向是非常努力积极的,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她心里一直憋了鼓劲儿,想把队长踩在脚下,篡位夺权
都知道三国的情况最复杂,她说了要来三国,肯定不会跑去别的地方。
路知遥抱住头,崩溃道“所以她真被困在那儿了这样事情就大条了啊,怎么办啊”
刘远听到这里终于插嘴,“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都听不懂时年就是上次批评过我的那位小姐姐是吗她怎么了”
聂城看着他,不语。
孟夏顺着他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聂城为什么这个表情。
他们一直都认为这次事件的关键在三国,在刘远,可如果整件事都和刘远无关,那那个暗中捣鬼的神秘人又在哪儿呢
聂城黑眸沉沉,像是想透过刘远看向遥远的大汉,“我们在说,她可能碰上了一个大危机,没有人能帮上她。而能不能逃出来,全看她自己了。”
远方天际是墨色的城池,高大雄浑,如一只巨兽盘踞,衬得后面的群山也黯然失色。
霍光站在石头上远眺,难掩兴奋,“大哥,那就是长安”
霍去病“是啊,再有半天就能到了。”
一句话说得霍光心潮澎湃。
这就是他在家乡无数次听人说起的长安啊,天下最繁华、最壮观的城池。
经过二十多天的跋涉,他终于要看到它了。
和他比起来,霍去病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往后面飘去。霍光顺着一看,顿时也是胸中一滞,刚才因为见到长安而好不容易兴起的激动像被一阵风卷走,只余熟悉的憋闷和无力。
临时搭起的休憩亭下,年大哥年姊姊坐在案几旁,面无表情望着远方。陛下坐在她身侧,两人都是一样的沉默,吓得周围服侍的人也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多抬。
这样的场面,最近每天休息时都会上演。
“她还是不肯说话吗”霍光小声问。
霍去病不语。
霍光有些着急,还有隐隐的愤怒,“她肯定很难过,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那天都那样逃了,陛下却”
霍去病看他一眼,表情平静,却吓得霍光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妄议陛下。”
说完这句,也不管霍光是什么脸色,他径直走到马旁,取下自己的水袋,大大喝了一口。
是,自从大军离开陇西那天,她从銮驾上跳下,却还是被抓回去后,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而且和之前总是想方设法逃走、闹出的动静他在外面都有所耳闻不同的是,返程这二十来天,她没有试图逃过一次,顺从得让人惊讶。
他不知道陛下对此是否满意,大抵是不的,因为她对他再次变得冷漠。事实上,她刚被陛下扣下的那几天就是这样对抗的他,但和那时候更像是赌气的冷漠不同的是,她现在除了不理睬陛下,整个人也显得很不对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又像是旅人行走在黑夜中却失去了前行方向,黑瞳中全是惶恐和茫然。
想起那天她在自己怀中瞬间变得惨白的面色,霍去病攥紧拳头,良久,再次狠狠地灌了一口水。
时年确实受到了极大冲击。
她坐在亭子下,前方是葳蕤山色,身边有很多人,她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她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虽然穿越了这么多次,但因为每一次都知道自己最终是会回去的,所以穿越对她来说更像是一次跨时空旅游,只不过旅游的同时还要顺带干点活儿,好在有钱拿,干活也干得甘愿。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