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色的纱幔下,一薄衣少年端坐在梳妆镜前,夜明珠映的屋内亮如白昼,他手中执着一卷竹册,神情专注的翻阅着。
门外喧嚣不断,时而伴着不堪入耳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隔绝俗世的木门被匆匆推开,倌夫骂骂咧咧走近了他“楼里来了贵客,你却躲在屋里识字念书遂丹楼里最不缺的便是傲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除了这张狐媚子的脸,你还剩下什么”
少年垂下头,不敢顶嘴,只是将竹册小心翼翼的卷好。
“男人生来卑贱,读再多书有什么用换不来功名利禄,不如趁早嫁人生女。”
倌夫夺走少年手中的竹册,掌心一用力,便将竹册撕扯散了“你如今还是清白身,我叫你乖乖接客,都是为了你好若攀附上贵人,给你赎身做个外室,这不比你读书强上百倍”
少年看着散落一地的竹册,眼神从迷茫逐渐过渡到狠戾,他突然想起隔壁青楼里花魁哥哥说过的话,捏着的拳头越发用力。
“我马上收拾,这便去伺候贵客。”
见少年低三下气,倌夫满意点头“这就对了,你尽快梳妆打扮,今日来的可是贵人中的贵人,一进楼便扔了一口袋的金子。若你能跟了她们,争口气生个女儿,定会荣华富贵享不尽。”
倌夫前脚一走,少年便从腰间摸出一柄信号弹,他推开窗子,探出半个腰去,将信号弹点燃丢了出去。
听着烟花绽放于高空的声音,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收拾了一番,也跟着走了出去。
宋鼎鼎坐在三楼上房内,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青衣小倌,心底微微发虚。
她小心向前探过身子,贴在裴名身后低声道“裴小姐,你进门时,为何要踹遂丹楼里的小倌”
裴名端着玉白的酒杯,削瘦修长的指尖叩住杯底,面容倦懒的细细把玩着“你不是说,越嚣张越好”
宋鼎鼎被噎了一下。
她说的嚣张是花钱嚣张,毕竟囚犯们刚刚掳走女皇的小女儿和男宠,大概率短时间内都不会再作案。
原本她倒也不急,等
上一月半月,全当是跟裴名培养感情了。若非被蛇王盯上,硬逼着她成亲圆房,她也不会铤而走险用这种办法吸引囚犯。
谁知裴名理解错了,一进门不光踹飞了好几个小倌,还直接将一大袋鹅卵石点成的金子抛洒了出去,整个遂丹楼的小倌们为了抢金子争得头破血流,闹到管事的倌夫来才算消停。
那帮囚犯本就是穷凶极恶之人,贵族女子只是在青楼楚馆里寻欢作乐,便被他们以残忍的手段虐待致死。
裴名这般肆无忌惮,若真是引来囚犯,她们怕是要被囚犯们撕碎碾烂。
宋鼎鼎犹豫一下,重新坐回了顾朝雨身旁“顾小姐,你一人单挑十个男人的胜面有多大”
顾朝雨身边围着个衣着单薄的美男子,两人喂她吃青葡萄,两人依偎着她的双肩,还有一人倒酒伺候,好不美哉。
但她却束手束脚,整个人僵硬如磐石,哪里还有往日抄起键盘将老者喷吐血的气势。
听见宋鼎鼎问话,她连忙推开倚在肩头的美男子,往宋鼎鼎身边坐了坐“六、七人没问题,若是十人,我怕是招架不了。”
一旁伺候的小倌们听到这话,纷纷相视而笑“女君胃口好大,竟是能一夜御七男。”
说着,他们发出银铃般的娇笑,端着白玉酒杯,又缠上了顾朝雨。
宋鼎鼎身边没有小倌,许是裴名体谅她是男的,便将小倌匀了一下,一半分给了顾朝雨,一半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份体谅和关怀让她感动不已,甚至还有些想痛哭流涕母胎单身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体会一下左拥右抱的感觉罢了。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叫来倌夫,再喊两个小倌过来伺候,门外便走进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少年身着杏色薄衣,一袭乌发用竹簪别住,手里抱着一把箜篌,低眉顺目施施而来。
他眼眸飞快的左右观望一瞬,依着直觉,将视线落在孤身一人的宋鼎鼎身上。
没等她招手,他已是快步上前,落座在了她身旁,屈膝作揖“小生吕察见过女君。”
对于面前这个少年的自称,宋鼎鼎觉得有些稀奇,遂丹楼里其他小倌都自称小人,奴家,或妾身,独独这个叫做吕察
的少年自称小生。
宋鼎鼎看着他“你是读书人”
他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后,垂着头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吕察是遂丹楼里刚来没多久的新人,被倌夫当做花魁招牌培养,但他自恃清高,遭了不少苦,经常被遂丹楼里其他的小倌欺负。
他那轻轻的一声嗯,很快便招来了身旁小倌的嘲笑,他们面带讽刺,五官略微扭曲,声声刺耳讨伐着吕察。
“咱们得赶紧供起来吕察,没准吕察考个功名利禄,连带着咱们也要鸡犬升天呢。”
“可不是,谁不知道咱们遂丹楼里有个清高的读书人偏就是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却连男子无才便是德这句箴言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