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一阵沉寂。
守古派老人承了情,所以他先未去质询纪冉冉,转向谢烟客,目光看似淡淡道
“纪天师指认你为鬼王,可否问问顾家家主,你是如何会进鬼雾”
他想借此下套,却不想自己消息滞后,一番话说出去,倒讨得一声轻笑。
谢烟客轻笑出声来,眉目淡淡,披了身青衣,颇像闲情逸致的世家公子。
他出口的话也犹如冷泉、清脆舒缓,轻飘飘的
“也许您该问问,这参加考核的数位天师苗子,为何将我们堵在黑雾面前”
这时,才有人为难地站出来,在这老人耳畔低语了一句,两三句讲明事情原委。
老人怎会想得到,谢烟客他们进入鬼雾,是因为遭了考生的排挤这叫他怎么接话怎么刁难
这位顾家家主,可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在守古派老人和谢烟客对话时,四周静静。
现下,这老人和顾家家主,是同一个层次的存在,还没到他们插嘴的时候。他们该保持安静,表露足够的尊敬。
这天师界约定俗成的习惯,却不是纪冉冉这半路入行的知晓的。
纪冉冉一早瞥清了这守古派老人的脸,认出他和自己见过数面,次次都态度慈和。
她便立时开口说“何不直接检查,他身上是否有”
“嘶”纪冉冉突兀惊嘶一声,侧脸头发丝突兀被削去一截,那竹签越出很远,才失了力度往下坠去。
纪冉冉瞧见了谢烟客的一双眼,这眼先前还漾着淡琉璃的波光,盈盈着笑,望过来的下一秒,却能变成这样冷冽的样子。
谢烟客与黎渊的凌冽神色是有差别的,但纪冉冉在两方都吃过瘪,竟是全然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她的身体下意识后倾,先于她理智回笼地、低嘶,退后,被威慑。
谢烟客偏过头去,双手指尖松松搭在一起,笑意弧度未变,连轻浅声调也无变化。
“纪天师,你既入了天师界,那也便该守守规矩。”
“还未到问询你的时刻呢还请,安静一点儿。”尾音轻扬。
他是在对纪冉冉说话的,却偏生朝向的是守古派老人,连正眼都没给纪冉冉。
这一刻,他显露出来的,是属于家主的矜傲来。
纪冉冉被这一句堵得噎住了,她没有少以大义压人,但这下被针对的换成她,她就哪哪不舒服。
且,她瞧着谢烟客这般作态,惊觉这说辞也好,行动也好都像极了她自己这么对待别人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一次复刻
纪冉冉越细细思量,越觉齿冷。
就算顾浅渊是鬼王,那他也确实在很长时间里都缠绵在病床,她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
又怎会,就像是一直有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有一双眼在一直盯着她、盯着她
她一刻也停止不了这个糟糕的念头,毛骨悚然,看着谢烟客更多了一份看恶鬼的恐惧。
守古派老人却不知纪冉冉这一路的心态转换,他摸摸戒指,说“是这样。”
他故意忽略掉了自己刚刚所犯的错误,闭口不提、揭了过去。
谢烟客扫了一眼,纪冉冉被迫闭嘴,现下还在等待着说话的时机。
站在守古派老人身边的革新派青年,悄悄朝谢烟客眨了眨眼,友好笑笑,又耸肩表示出一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便是在暗示这一次行动的主导权在守古派老人手上,他做不了太多主。
谢烟客也看出了青年的善意,他与周正像也不像,但总归都看着比较舒服,也回了一个笑。
然后,他微抬眼,不急不缓说来
“纪天师口中的鬼王,实属是无稽之谈,难不成我这灵力,还能作伪又或是在场的人,都被迷了眼”
“纪天师便是再优秀,也免不了犯错,揪着个错处在这儿咄咄逼人,这倒是叫人难以理解了。”
谢烟客三两言说完,轻轻一笑
“何况,鬼雾当中时,我正与骆商一并走上奈何桥,纪天师见到的,不是我吧”
谢烟客神色慵懒,眼眸微眯,像是随时都想要小憩。
与他感官相接的黎渊在另一边,也不禁露出会意笑容,与谢烟客以灵魂,目光浅浅相对。
他黎渊所做之事,和谢烟客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好戏还在后头。
红衣的鬼王轻抿唇角,深黑眼眸睨向身边簇拥鬼魂。
这数天过去,他身边早不知只跟随着施怡一鬼,只是大多都是脊骨处被穿透了一根锁链、拴连禁锢、拿来练手的数个不折不扣的施了恶行的厉鬼。
“太少。”黎渊瞧不上这些,更也不想脏手去用。
他感觉得到,鬼域降临之日,并不久远。
谢烟客许能以一己之力解决它,黎渊却也更想再加上一个保险。
他躯体中存在着顾浅渊的灵魂,也在微微悸动着
他们看重着自己的“半身”,看重这个与“他们”有着相似遭遇的灵魂。
“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黎渊轻念,他侧过脸去,俯视着这大多被拘禁的鬼魂,转瞬笑意消失,目光沉沉如深渊,其间有血色滔天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