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峥的手被握住。
他低头, 眼含询问,“怎么了”
荣绒松开荣峥的手,笑了下, “没。就是觉得哥你的手太暖了。”
“是你的脸太冰了。”
荣峥抬手, 曲指拂去荣绒眉间的一滴水珠。
他的视线落在站在荣绒边上的季源跟袁时涵两人, “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荣绒摇头“不是。”
荣峥猜测应该是认识的人。
他刚刚在车上, 看见这两个人同绒绒说话了。
不过既然绒绒否认了,说明同要么是真的不熟,要么就是关系不太好。
既然荣绒都说了不认识, 荣峥也就没有再追问。
他收回目光, 把伞递给荣绒,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走吧,爸妈都在家里等你了。”
雨下得有点大。
荣峥把行礼搬上后备箱, 荣绒站在边上给他打伞, “我不是跟妈说了,今天让司机过来接我就好么”
荣峥合上后备箱, “刚好今天在附近谈事情,谈完了, 就顺便过来接你。”
转过身,揽过荣绒的肩膀,“走吧。”
注意到雨伞大部分都往自己这边倾斜,荣峥一怔。
不动声色地把大部分往他这里倾斜的伞往荣绒那边挪了挪。
荣峥先是送荣绒上了副驾驶,这才自己打伞绕到驾驶室,上了车。
“那家伙是不是会变脸你帮了他那么多次,那个讨厌鬼一次谢谢都没有。每次都冷沉着一张脸,好像你欠他一座银行似的。我都要以为那家伙天生脸颊面部神经感应失调了。”
袁时涵低声嘀咕了一句, “看他跟他哥说话,又挺正常的。人可以这么多面的么”
季源“人本来就是多面的。我们跟人家也不熟,你想人家对我们多热情走吧。你忘记了,你昨天还嘲笑人家是土鳖呢。刚刚还刻意提什么加长版的宾利,结果你看,人家哥哥开的是布加迪威龙。打脸了”
袁时涵恼羞成怒,“季源,你到底谁是你的朋友”
季源温声道“时涵,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因为你觉得,我每次帮了他,他都没有给与友好的回应对不对不过,怎么说呢如果换成是其他人,在我第一次帮了他之后,对方一句谢谢都没有,下一次我可能就不会帮了。”
季源望着布加迪威龙离去的方向,眼神露出些许迷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那位荣先生讨厌不起来。”
袁时涵狐疑地盯着季源上上下下地打量,“季源,你该不会是,对那个讨厌鬼一见钟情了吧”
季源是个弯的。
他上高中的时候就跟家里出过柜了,他的祖父一辈很早之前就移民国外,深受西方开放思想的影响,国内很多青少年可能伤筋动骨都未必能够换来的家里人的认同,季源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父母的肯定。
出柜得异常顺利。
他的家里人除了一开始比较惊讶,后来很平静地就接纳了他。
温柔地鼓励他,能够承认自己的性向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还告诉他喜欢男孩子不是他的错。
只是严肃地告诉他,无论喜欢的对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要慎重地对待对方,也要慎重地对待自己。
不要因为喜欢的人是同性,就一味地只知道追求感官上的刺激。
无论男女,确定一定关系一定要是一件认真的事情,无论所处的环境如何,要求季源都不可以随便对待感情。
可以说是私底下对同性恋人现状做过相关的了解,才会有以上这一番发言。
因为父母的言传身教,也因为季源的天性使然,哪怕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在恋情方面也始终十分慎重。
这个圈子里想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太难了,季源这些年又一边忙于学业,一边忙于个人香水品牌的创立,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都还单着,始终没有交往过一个男朋友。
现在家里人还会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带喜欢的男孩子回家,给他们看看,他们很愿意见一见他喜欢的人。
季源是上个月才回的国,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国内除了家里人根本就没认识的朋友。
袁时涵前几天还受不了他天天只会逛花市,香水市场,还鼓励他,多参加参加聚会,多跟人聊聊,万一就看对眼了呢。
想到这里,袁时涵立即心生警惕,“我跟你说啊,季源,谁都行,那个讨厌鬼不行啊这个世界上的gay那么多,我可不想那个讨厌鬼当我的表嫂。”
袁时涵是季源小姨的儿子,只比季源小了几个月。
打小就不肯喊季源表哥,都直接喊名字。
季源眼露无奈,“时涵,我连对方的性向都不知道。何况,就算对方真的是gay好了,也不会这么凑巧,刚好就喜欢我啊。你会不会有点多虑了”
袁时涵困惑地道“不是说你们gay天生有gay达吗”
季源窘,这个他真没有。
“嗯,大概,我不是一个合格的gay”
“总之你不许喜欢那个讨厌鬼。我不要那个讨厌鬼当我的表嫂最重要的是,那家伙看上去好像比我们两个都小我可不想以后被他压一头知道了吗”
季源受不了他,“时涵,你想太多了,真的。”
车上。
荣绒拿了纸巾,给荣峥擦脸。
冷不防地问道,“哥你其实是特意开车来接我的吧”
雨势太大。
荣峥只是把荣绒的行李箱搬上后备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头发跟脸上就有点被雨给淋湿了。
荣峥把荣绒手里的纸巾给接过去自己擦了。
他先是把头发上跟脸上的雨水稍微擦干净,又拿了几张纸巾,摁在荣绒的脸上,转身系上安全带。
“嗯。刻意开车来接的你,高兴了”
荣绒把糊在脸上的纸巾给拿开,纸巾下是他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脸蛋,“高兴。”
荣峥微怔。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承认是刻意来开车接的荣绒,小孩儿竟然就能高兴成这样。
他眼神放柔,叮嘱道“擦干净,别感冒了。”
“嗯。”
荣绒拿纸巾随意在自己头发上还有脸上擦了擦,扔进车载垃圾桶。
他抽过安全带系上,扣进去卡紧,“哥你今天怎么开的我的车”
“我的车让刘幸开去保养去了。”
想到荣绒不喜欢别人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下,碰他的私人物品这件事,荣峥顿了顿,“抱歉,我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荣绒上辈子的确是特别不喜欢其他人在没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动他的物品,那也是被他那个堂弟,还有他那个最小的小表妹给弄的。
小时候那两个熊玩意儿,每次来他们家做客,就跟在自家一样。
到了他家就直奔他的房间,见了喜欢的东西走的时候就哭着闹着要带走,他要是拒绝就不停地哭闹。
因为他很生气,他爸妈倒是没当面没给出去,但是少不得叹气。
那一声叹气,听在他的耳里,就像是无声的指责。
指责他的不懂事,他叫他们为难了。
可那些东西,全部都是爸妈还有哥买给他的,他每一样都很喜欢,凭什么送出去
他就是不给
有一次,他初中放学回来,发现他一个很喜欢的玩偶不见了。
当时他就有很不好的预感。
问了家里的吴姨,吴姨支支吾吾,说是他小表妹今天去过他的房间,好像手里是拿着什么东西走的,但那时经过先生、夫人允许的。
他就去问了爸妈。
“只是借给纯纯一天。就一天。过个夜,明天,明天纯纯就会把玩具还回来了。爸都跟你小姑还有纯纯约定好了。如果她们没还回来,爸跟你保证,爸就带你上你小姑她家去要去,啊。”
他当时就非常不高兴,忍住了。
第二天是周六。
他从白天起床开始等,等到晚上。
她小姑没有把他的玩偶还回来。
他爸妈那天很晚回来。
他爸的精神看起来也很不好,需要妈妈扶着。
他一个人在玄关处站了很久,意识到今天晚上他是不可能要回他的狮子玩偶了,也就回了房。
第二天,他问在吃粥的爸爸,他的玩偶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
他爸赶紧放下手中的粥,给他小姑打了电话。
“这我怎么跟孩子说啊你自己跟孩子说吧。他要是接受我没意见,他要是不接受,你就必须跟孩子道歉。”
他爸看着挺生气,神情又带着愧疚,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皱着眉,从他爸手里接过手机。
“抱歉啊,绒绒。纯纯不小心把你的玩偶给弄脏了 。你这玩偶多少钱啊,小姑赔给你再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他握着手机的骨节泛白,咬着牙,“你觉得我是差你这点钱么荣喜珍”
“哎,绒绒,你怎么能直接喊你小姑名字呢”
他爸把电话给接过去了,在电话里跟他的小姑道歉,“喜珍,他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计较啊。”
“都上初中了,也不小了吧,哥”
离得近,荣绒全听见了。
他生气地狠狠地踢了一脚椅子。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电话那头的荣喜珍没了声音。
荣绒发泄般地低吼“你们凭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乱碰我的东西凭什么”
他发了一通飙,回了房间。
用力地甩上了门。
他把自己抛在床上,握拳的手狠狠地捶了几下床。
那个玩偶是他很小的时候,哥哥带他去抓娃娃机,送给他的。
当时,一排的娃娃机,他最想要的就是那个小狮子玩偶,他哥太笨了,一直没抓住。
他嘴里安慰哥哥说没关系,跟哥哥出来玩已经很高兴了。
可能是看出他的失落,离开电玩城,哥哥忽然从身后给他变出了一个小狮子玩偶。
他那个时候真以为是哥哥用魔法变出来的,一直到长大之后,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才意识到当时应该是哥哥找了电玩城的工作人员,花钱买的。
哥哥没时间陪他以后,都是那个玩偶陪他睡觉。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发泄地咬住下唇。
后来,他还是打车去了他小姑家。
看见了他那个被抹了各种油画棒,还被剪掉一只耳朵,被开膛破肚,肚子里的棉花都露出来的小狮子。
他把伤痕累累的小狮子带回了家。
他给它洗澡,去吴姨那里借了针线,笨拙地替它医治耳朵跟肚子上的伤口。
它再也不那么威风凛凛了,可能没有办法像哥哥说得那样,可以每个晚上都守在他的身边,替他把噩梦给赶跑。
它变得很丑。
可他还是每天晚上都抱着它入睡。
既然小狮子不能保护它了,那就换他保护它好了。
拒绝接受爸妈的道歉,每次从学校回到家,也第一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那之后,不管荣绒在没在家,多长时间没在家,他的东西家里人再也不会擅自去碰,他的玩具也没有被送出去过。
只是裂痕还是造成了。
有一道无形的沟,横在了他跟爸妈当中。
荣绒现在想想,根据时间线的推算,那个是时候或许他爸的身体早就已经出状况了。
是为了这个家,一直强撑着。
大人们包括他哥在内,都替他把风雨给挡下了。
他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却根本不知道家里背里涌动的那些事。
兄弟两人谁也没提那些陈年旧事,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还是令荣绒瞬间秒懂,他哥为什么会因为借他的车,没有提前跟他知会一声而道歉。
那个时候他受到了切切实实的伤害是真的,可他又何尝没有伤到爸妈的心呢
荣绒跟他哥开玩笑,“道歉的话,是不是得有个具体的道歉的行为,才显得比较有诚意”
荣峥系上安全带,调转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去去,“怎么口头上不算,赔礼道歉才算”
荣绒本来还真没这心思,他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贫。
听见他哥说什么口头不算之类的,瞬间就给想歪了。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荣峥的唇瓣上
口头上也的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荣绒强迫自己把视线给挪开了。
操。
他现在是发情了吗
这股蠢蠢欲动的浪劲儿是怎么回事
“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勾人得要命。
为什么他以前没发现他哥的声音这么好听
“发什么呆”
荣峥在荣绒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荣绒整个人都弹跳起来。
要不是有安全带系着,肯定脑袋要碰到车顶了。
“绒绒”
绒绒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应该啊
他十八年来在那一方面都挺都心静如水的,噢,不,要是把上辈子的年龄都算上去,那他可是活了二十来年了。
二十来年他都清心寡欲地过来了。
怎么这次忽然就跟老房子着火了一样
总觉得他的体内好像苏醒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荣绒飞快地扭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景致,凭借他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回了句,“没。”
一双耳朵血红。
“很冷”
“啊”
谁冷
他么
“你耳朵都红红的。”
以为是空调开得太低,冻的。
荣峥伸出手,去摸荣绒的耳朵。
荣绒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咚”,脑袋砸车窗上了。
荣峥当即开了双闪灯,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我看看。”
“不用了,哥,没”
荣绒话还没说话,荣峥把他的脑袋摁了过去,检查他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