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心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继续低头大快朵颐,心中庆幸,这么看来,宋逾白似乎也并没有她说的那样不喜接触。
连共用一双筷子都能够忍受,想必也是嘴上说说罢了,她边吃边笑。
她手上一刻不停,不一会儿,便险些将鱼肉吃了个精光,还好最后残存了一丝理智,给池摇留了一些。
眼看着时辰不早,她恐怕女王回来,便匆忙和宋逾白告了个别,再次掩盖气息,溜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一夜是夏无心从未体会过的玄妙,四面八方都涌动着海水的声响,连吸进鼻腔中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腥气,身下的床榻也软得离奇,她一身燥热,昼夜翻身,很晚才入眠。
谁知翌日一早,她便被扣门声吵醒,骂骂咧咧地翻身,看见从地上爬起来的池摇正在摇摇晃晃地开门。
昨日池摇说什么都不敢回去自己的房间,硬是在夏无心床边上睡了地铺,害得夏无心连外衣都不敢解。
“谁啊。”夏无心胡乱整理了一番头发,起身跳下床。
池摇端着一盆水,回身道“是个侍女,说今日有贵客来访,请我们一同前往宫门迎接。”
“贵客”夏无心接过水盆,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水族本就偏僻,又不许外人进入,怎么还会有什么贵客。”
池摇摇首,随后眼睛一亮“不过若是宴请贵客,想必会有些能吃的东西吧”
夏无心鄙夷地瞧她一眼,不再言语,心中却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那侍女倒是未曾说谎,那位贵客可谓是面子颇大,整个辰星宫几乎倾巢而出,尽数站于昨夜的城墙内恭迎,从城墙到高塔百丈的路,硬是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毯子。
夏无心和池摇行走于规矩立着的侍卫之后,险些被忽然响起的锣鼓声吓了个踉跄。
“夏无心,你快来”池摇先跑到城门口,兴奋地冲着夏无心招手。
待夏无心探出个脑袋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唬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方圆百里的百姓几乎都涌到了这附近,就连远处的屋顶上都挂着些幼童,抻着脖子瞧热闹。
“老天,什么人有这等殊荣。”夏无心顾自道,然后朝着喧闹之处瞧去。
只见那里人群忽然散开,走进来个男子,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一身锦纹黑袍,深红色的披风拖曳在身后,披风上,还背着个形似宝剑的奇形怪状之物。
夏无心的手忽然攥紧,眼神追随那形似宝剑的东西,缓缓近前。
一股强大的威压随着那东西一同而来,夏无心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威压的来源并非男子本身。
而男子也绝不是水族之人,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既带着海底的咸腥,又带着属于修仙者的道骨仙风。
她沉思间,男子已经走进大门,看都未看夏无心一眼,径直走向了远处站于台阶之上的女王。
女王此时一身深蓝色华服,大袖和衣襟绣满了水波纹样,颈上带着一串耀眼的宝石,头顶翡翠金冠,威严尽显。
男子单膝行礼,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夏无心则一眼便锁定了宋逾白的身影,只见她正怡然自若地负手立着,眼神却也落在了男子后背的“宝剑”上。
迎接倒也不是特别繁琐,正午之时,便已基本结束,众人坐于大殿之上,等待宴会的开始。
夏无心趁着人多杂乱,偷偷溜到宋逾白身边坐下,将头从她肩膀一侧伸出去,小声道“先生,他背上背着的,是不是便是法器”
宋逾白被她忽然凑近的声音吓得肩膀微颤,随后不动声色地歪向一旁,道“盘古幡。”
见夏无心没什么反应,宋逾白微微摇头,继续道“便是你说的,鸿钧老祖的法器。”
“法器怎么会在一个小仙手里”夏无心虽然提前猜想过,但听了这话,还是震惊不已,若他背着的真是法器,那宋逾白的封印,岂不是很快便可以解开了
“不好说,我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宋逾白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里面是特意准备的普通的淡水。
夏无心闻言,偏头看着宋逾白。
“夏无心。”宋逾白忽然开口,她将头转向她,二人鼻尖距离顿时不过一指。
再次嗅到那阵芳香,夏无心心跳猛地停了一瞬,喉咙忍不住吞咽。
宋逾白檀唇点水,莹润光滑,视线再下移,越过弧线温和的下颚,便是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正巧挡住一半纤细的脖颈。
“我可以相信你吗。”宋逾白忽然道。
夏无心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宋逾白收回眼神,指尖在看不见的地方捏紧衣袖。
她从前也信过不少人,之后便再也不信了。
“师姐说,嘴上的承诺说得越是天花乱坠,便越是算不得数。”夏无心忽然开口,然后摸遍全身,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仙契。
她将仙契铺开在桌上,然后伸出食指,对着空中快速书写。
“宋逾白无论何时,都可以相信夏无心。”她小声念完,字体也已经成型。
宋逾白怔怔地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仙契,眼睛忽然有些酸涩,随后勾唇,些许无奈“这种话看着并不能生效。”
“试一试。”夏无心一边说,一边期待地抬头,乌黑的眼珠莹润透亮。
宋逾白拗不过她,心里也升起好奇,便伸手点在仙契上,原本皱巴巴的纸张忽然如同抹平了一般,变得光滑整齐。
“你瞧,生效了,所以先生可以尽管相信我,只要是我答应你的,拼尽全力也会做到。”夏无心将仙契折起来收好,语气笃定。
“幼稚。”宋逾白低低道,随后不自在地去摸酒杯,杯沿在嘴边放了许久,都没喝下一口。
“先生为何忽然问这个”夏无心疑惑道。
宋逾白将杯子放下,眼神依旧落于男子身后背着的盘古幡“我怀疑今晚,他们会动手。”
夏无心一惊,刚要开口,就被宋逾白打断了话语。
“先不必多问,我也只是猜测,那么今晚,怕是要麻烦你了。”
面前的一切都没什么蹊跷,男子落座后便一直同女王说着些什么,其余那些身穿锦衣华服的水族人也同外界一样,借着这等场合觥筹交错,说笑交谈。
夏无心虽然心中有着千百种疑虑,但只得忍耐在心里,无视这些古怪,焦躁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宴会足足进行了几个时辰,直到女王终于尽兴离开,门外的天光才渐渐暗下。
一个侍卫不知从哪儿跑出,绕过人群走到宋逾白身边,低头同她说了些什么,宋逾白颔首后,缓缓起身。
夏无心将这状况全部看在了眼中,她不耐地抠着眼前的桌案,几乎将珊瑚所制的矮桌抠出了一个洞。
宋逾白的身影一消失,她便跳将起来,拍了拍一旁的池摇,让她自己待着,随后化成风,跟随在宋逾白身后。
她一路隐匿气息,故而也无人发现她,顺利地跟上了二层,闪身进入那扇雕花大门中。
屋中无人,夏无心快走几步,在内室的门外驻足,偷偷往里看去,只见屋中依旧空旷,只是一切显得有些古旧,床榻上原本的纱账已经被撕扯开,像是染色的蛛网,撇在角落。
女王正端坐在妆奁前,头顶的发冠已然卸下,搁置在手边。
“你来了。”女王开口,声音平和温婉。
宋逾白正站在她对面,修长的身影看不出情绪,淡淡嗯了一声。
女王轻叹一口气,扶着镜台起身,深蓝色的锦衣衬得她肌肤莹白,只是眉眼铅华重了些,显得有些老态。
她往前走一步,宋逾白便有意后退。
“宋公子,你很怕本王”女王忽然笑起来,声音甜美了许多,和她的妆容不甚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