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梅嬷嬷扶着她的肩,“既然想太王爷,奴婢伺候公主起身。”
李书妤假装听不到梅嬷嬷说错的那个字,让梅嬷嬷给她穿衣。梅嬷嬷总是尽她所能给李书妤好的,哪怕霜华宫日子再艰难,穿衣吃饭都不曾叫她动手,在梅嬷嬷心里,李书妤一直是她的小公主。
这边衣裳尚为穿好,内殿之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
“公主,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公主好的很,再嘴上没个把门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梅嬷嬷第一时间训斥。
自元后崩逝,迷信的梅嬷嬷很忌惮别人说不好。
李书妤的脑袋从梅嬷嬷身后探头,看见了锦兰,这个咋咋呼呼,最后为了保护她被乱军踩踏致死的丫鬟。
锦兰是怕梅嬷嬷,嘘声头都不敢抬。
梅嬷嬷还要再说,衣袖忽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转身果然见李书妤比划。
“没事的,嬷嬷不要骂锦兰。”
梅嬷嬷还能说什么,只能压着声音问“好好说,什么事不好了”
锦兰看见李书妤朝她眨眼,愈发悲从心来,哭丧着一张脸,“陛下为公主赐婚了。”
李书妤一顿,旋即恢复如常,她更加确定今天是哪一天了晋十九年三月十三,赐婚那天。
梅嬷嬷却没这么淡定,上去抓着锦兰的胳膊,“赐婚赐的那家婚我们公主可才被人退”
梅嬷嬷说到一半怕李书妤想起伤心事,却也顾不上回头看看,追问“陛下到底把公主许给谁了你快说,是想急死我啊”
锦兰哽咽,“是霍家的。”
“霍”梅嬷嬷瞳孔微缩,哆嗦着,“霍家”
锦兰面如土色,更加绝望“是霍衍山啊”
梅嬷嬷眼前一花,霍家便罢,还是那个奸污娘娘的霍衍山
这,这不是要命吗
“荒唐”梅嬷嬷拼着一口气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陛下。”
“嬷嬷,”李书妤从后面拉住她,“别去。”
梅嬷嬷急道“公主,奴婢得去,霍家嫁不得,那是结仇啊”
霍家满门,因元
后被屠,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霍衍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要寻仇的,公主身上流着陛下和元后的血,嫁过去岂能让人善待。
“您毕竟是陛下亲生骨肉啊再怎么说陛下也不能送您入虎口”
李书妤却不松她,稚气的眼神在这一刻异常明白,李曜已经放弃她了,“嬷嬷我想嫁。”
“公主想嫁”
“恩。”李书妤抬眼,干净纯粹。
梅嬷嬷瞬间失了底气,“为何”
她能为李书妤不要命去争,可李书妤愿意
梅嬷嬷整个人坐在地,头一次当着李书妤的面哭,“我可怜的公主啊什么都不懂啊”
这一家子,都是造孽,夫妻不夫妻,骨肉不骨肉,可怜好好的一个公主,成了这样不知善恶的模样,竟然要嫁和自己母亲讳乱后宫的男人。
李书妤被她抱着,她其实两辈子都不大明白梅嬷嬷的绝望。当初李曜死在眼前她也只是皱眉,并无心痛,这个世界上,能叫她伤心的很少,她愿意伤心的更屈指可数。
她不是没情感,只是觉的没必要。
如今李书妤想起前世,并没觉得霍衍山不好。起码前世霍衍山每次都吓唬她,说砍她头,但都没砍。
他很凶,但很好。
不大明白的她还是拍着梅嬷嬷的背,安抚她,“没事的。”她不会像梅嬷嬷说的那样死去。
“公主,”梅嬷嬷哭的更凶。
等嬷嬷哭够了,李书妤洗漱一番,迫不及待的出去。
雍华宫。
曾经最繁盛的宫殿,如今被铸以铁笼,无数根铁棍锤入地下,疯长的草藤攀延其上。
宫殿的大门开着,距离门两步的铁笼那边,一个长发披肩的墨衣男子等在那里,他慵懒的靠在铁棍上,广袖微垂,和李书妤相似的眉眼温和的望着李书妤。
“阿妤。”
他笑着,眼下的泪痣晕染出惊人的风情,“你来了。”
这是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面容,乍看上去如天山雪莲,静坐中自有儒雅圣洁,可细细探究,眼底却是无尽深渊。
除了李书妤,别人怕是会觉的瘆人。
李书妤却不怕,跑着走过去,眼睛弯成一湖新月,“哥哥。”
李怀祈盘着腿,把妹妹细细打量,只一眼就觉的妹妹有
些变了。
他长成这样,李书妤自然也不差,兄妹两个有三四分相像。但以前李书妤美则美矣却像蒙了一层雾,木头美人,如今眼中灵动,头也仰的高高的,带着笑的样子惹人疼爱。
李怀祈心里一沉,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开始边问边打探,“阿妤近来有什么开心事”
李书妤就拿棍子在地上写,写一句看他一眼。
她珍惜和李怀祈在一起的时间,语言阻碍不了血脉亲情。
半晌写到赐婚,李怀祈揉着她的头,“嫁谁”
“霍衍山。”
李怀祈这才错愕抬眸,“阿妤不想嫁吗”
跟前世一字不落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李书妤悄悄舒了一口气。
“我想嫁。”她的回答截然不同。
三个字,写的无比坚定。
“为什么”李怀祈盯着她,试图分辨真假。
李书妤歪头,十分向往的样子。
“因为可以出宫,可以玩。”
两辈子,她没出过皇宫,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她的确好奇,真假参半的样子的确让人信服。
听了这话,李怀祈倒没说什么,白晢的脸上睫羽低垂,掩去其中幽深,“好。”
“阿妤想,那就嫁”
他的声音很轻,被专注的李书妤捕捉,李书妤募然松了手,杏眸带笑,“恩,我会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我嫁他就给哥哥撑腰。”谁也不能让你不见了。
“你知道什么是撑腰”他拧着妹妹的鼻头,调侃。
这次走时,李怀祈倒没叫她。
他早就想好,若李书妤不愿他舍了命也要给她选择,若李书妤愿那,他定让妹妹风光大嫁。
等人不见了,李怀祈才撑着站起来笑容尽失,朝着荒草丛生的雍华宫深处走去,一路都有重物拖在地上的拖拉声。
这天有风,吹的李怀祈衣袂轻飞,只见他长发垂绦的脊背往下,墨色衣摆掩盖着一条黑色铁链,随着他步步往前,脚腕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响声。
这就是为何他披发、盘坐、着墨衣。
等走到里面一处漆黑的屋子,常荣低头等着李怀祈,他似乎怕这个脚有束缚的王爷,不自觉往后躲了两步,“王爷回来了。”
李怀祈旁若无人的走过去,常荣随之让人推上密门,“快,快关上”
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李怀祈站在里面,劲瘦的背影似一尊无声的石像,牵唇嘲讽而笑。
“叫李曜,滚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