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毒
李书妤疼的不能呼吸, 抓着霍衍山的骨节泛白。
霍衍山一碰手指冰凉,女子脸色呈现出一种苍白的病状,才觉不好, 赶忙把人抱在腿上,手贴上额头,“乖,不能这么哭,你受不住。你看他不是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日后总会相见,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霍衍山从未如此温柔。
可对于情感匮乏的李书妤而言, 她记住的人不多, 能留在心里的更少, 就因为少那便是她的一辈子, 如今半方世界坍塌,哪能轻易不哭。
她难受的要死, 泪不停流。
滚烫的泪水似乎吸食了她全部的温度, 不消片刻人便浑身发冷, “哥哥”
她颤着唇叫。
血脉相连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他们从同一个地方出生,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写份信李怀祈的担忧,霍衍山说他们都活着, 日后总会相见。
可李怀祈说“往后你可替哥哥看遍山河,走过万里, 只是我更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不让她回去。
李书妤隐隐觉的李怀祈要做什么只是他计划的未来,不许她参与,这太让人难过了。
李书妤忘性大, 平时笑的居多,霍衍山没哄过人,他甚不知道一个人哭起来几乎可以断气,潜意识里他怕李书妤哭。
“你先不哭,你要什么总要告诉我才行啊”
李书妤抽噎着,还不忘伸手,霍衍山环住她,被小小一团塞了满怀,颤动的身躯简直要命
李书妤脸上挂着泪,她再伤心哭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胸膛不断起伏,扒着他,依赖他。
“要,要哥哥”
凉州距离晋阳整一月路程,霍衍山明知不行,面上不显,沉稳应答“好。”
“现在能要吗”她希翼的问。
“现在不成,”霍衍山抬手,擦擦她的眼角,“你刚到凉州,再回去吃不住颠簸,再等等。”
一直站在边上的蔡礼不说话,漆黑的瞳孔流露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悲切,又似无所谓。
霍衍山的话是哄人的,李霍联姻,这对李怀祈来说是筹码,更是枷锁,无论朝廷还是李曜都不会放李怀祈出城。
一个盛家就够李曜忌惮,更遑论加上一个妹夫霍衍山。
此生除非李书妤返回晋阳,否则兄妹再无相见之日。
可李书妤返回晋阳,那也就预示着霍衍山攻城
李书妤虽心思简单,但对于某些事她有着近乎敏锐的感觉,闻言她不再说要,只格外依恋的靠着他,“我给哥哥写信。”
“好。”写信而已,不难。
四月的天,马上入夏,怀里的人越来越凉
霍衍山手上没松,蹙眉叫道“蔡礼”
蔡礼本是静静站着,闻言迅速往前。
“给她诊脉。”他声音压的厉害。
蔡礼不敢犹豫,执起李书妤的手不消片刻,松了口气,道“无妨。”
“无妨”霍衍山忍着怒火,“她人似冰,你说无妨”
蔡礼点头,无比坚定,“我拿命担保,公主无碍。”没人比他更希望李书妤活着。
这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李书妤浑身冰冷,最了解她的蔡礼却敢拿命担保没事,他为何这般笃定
霍衍山厉眸凝视着蔡礼,蔡礼回视。
屋里气氛一度尴尬。
李书妤脸靠在他胸前,白脸映着烛光泪眼朦胧,她能感受到霍衍山生气,往前伸手拍了拍他胸口,安静的靠上去贴了贴。
你别气
明明她没说出来,只是蹭了蹭,但出人意料,霍衍山喘了口气,戾气在消散。
樊青看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他都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了,夫人果真厉害。
樊青对她更敬畏了几分,站在角落更安心了几分。
许久之后,霍衍山问“她为何如此”
蔡礼闻言顿了片刻,睫羽轻轻一颤,“中毒了。”
“中,毒”霍衍山眼里浓的像墨,手上力道忽重。
李书妤轻轻蚊咛一声,霍衍山才松了力道,又垂首帮她把寒湿的脸擦干,装作不经意手捂上她耳朵,李书妤一瞬茫然,你捂我耳朵做什么
霍衍山跟她笑,很温和的样子,却没理她。
等到再抬眸,一瞬目光如刀,“你下的”
只有下毒之人,才会对中毒之人这般笃定。
不重的声音,其中汹涌犹如密水急流,深而幽暗。
听到这话,蔡礼抬头,没料到他敏锐至此。
但只能低头,“如您所料。”
他说这话时,正是李书妤趁霍衍山不留意扒开耳朵之际,定着眼睛,看了蔡礼许久。
李书妤听明白了,蔡礼给她下毒,可是为什么她虽怕蔡礼,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蔡礼不会害她,如今的一切让她很不理解。
不理解,那就问好了。
“你为何毒我”
她一张口,霍衍山便看她。
被至亲之人陷害,应有的痛哭流涕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蔡礼,其他人呆呆的看着她。
这年的李书妤十六岁,她有着十分美丽的面容,和一身不被浸染的单纯,问出的话却像一把刀,稳稳的插在人心上。
对着霍衍山尚能站着的蔡礼,被她犹如稚子的眼眸望着,默默撩袍跪下,声音暗哑,“于公主而言,臣罪大恶极。”
哭过的李书妤面上净若空镜。
蔡礼无法直视这样的李书妤,闭上眼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公主可记得十岁那年,李曜欲送您和亲。”
李书妤记得。
“是王爷用一身武学和自由换公主留宫,人留下了,可要您走的人活着,一个元后所出的嫡长公主,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蔡礼道“何况公主殊色,更是危险。”
当年李怀祈一句“杀了她”,是真存了带她去死的念头,毕竟那时李怀祈都不想活。
关键时刻,是李书妤用善意唤醒了李怀祈。
“为了活命,让美玉有瑕,这是王爷决定的。这么多年,公主失声,光芒尽散,因此六年平安。”蔡礼哑着声音。
“那为何会记忆残缺,心智有损”霍衍山问。
“我”蔡礼有些僵硬,“是我有罪。”
霍衍山屈指,敲在桌子上,眼神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