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郑家三人(三)
她这一哭,柳定泽吓得缩回手,雁雁定是又骗他了,她一点也不乖,不像齐褚阳呀……他摆手道,「别哭了,哭花了脸不好看的。」
柳芳菲还没说第二句话,脸上一痛,被那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差点站不稳。愕然抬头,就见母亲一脸痛心,怒斥,「你怎能这样和你爹说话!」
「他不是我爹……」柳芳菲不曾挨过打,却因这傻子生平第一次得了耳光,更是恨他,「他不是……」
她的爹爹应该是像柳定义那样的,得人敬重,让人畏惧,威风大殷的将军。而不是这傻子。
她已经因为没有父亲遭受了太多冷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却被告知她的父亲不是柳定义,而是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郑素琴气道,「你再说胡话我非敲掉你的牙!」
柳定泽弱声,「别吓她呀,她都哭了。」
柳芳菲瞪了他一眼,谁求情都行,偏他不行。母亲忽然俯身,将她抱住,哭道,「他是你爹啊,当年是娘糊涂了,不该生下你们,让你们一起吃苦。娘该带着你们一块去死,一了百了。」
哭声悲凉,柳芳菲更是泪落不止。
柳定泽不知所措看着她们,实在没办法,向二哥求救。柳定义附耳同老太太说了几句,老太太摆手说道,「别再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里有事儿。」
钟嬷嬷去扶起郑素琴母女,两人渐渐止了哭声。待她们情绪平定,老太太才道,「你们先行回去罢,孩子是老四的,我们自然会认,这事不急。」
末了又让钟嬷嬷去拿些银两来一并给他们带回去,这才稍觉安心。
送走他们母子三人,柳定泽也想走,伸腿往地上去,还没沾鞋,就听母亲声调颇无奈,「老四,你等等。」
柳定泽缩回腿,抱膝看去,「娘……」
老太太声调温和,「当日的事你还记得多少,都跟娘说说。」
「就记得很疼。」柳定泽一会低声,「她很好看。」
郑素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可惜身子脏了。即便是个寒门家的姑娘,老太太也会立即让她过门,好好伺候自己的小儿子,双方都不会委屈吧。可她出身不好,那这柳家门,定是不能让她进来的,「除此之外呢?」
「没了……」
柳定义低头问道,「四弟,当年带你一起去的人,都有谁?」
柳定泽嬉笑道,「就是琮意他们呀。我在外面玩,他们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殷氏忍不住说道,「四弟……六年前的事也记得这样清楚呀?」
柳定泽挠挠头,「那儿很香,跟我去过的地方不一样。还有姐姐们都很好看。他们还给我灌酒了,舌头好辣好辣,肚子好热好热,脑袋好晕好晕。夜里这儿很疼,然后就看见个姐姐趴我身上。」他下意识摀住把儿的地方,「我要走,她不许。」
柳定康好奇道,「为什么不许?」
「说走了琮意他们就不给钱她了,还哭。我就没走,她还同我说话,困死了。早上醒来我就跑了。」柳定泽用手刮着椅子背,满目可怜,「让我说这些做什么呀?我想回去睡觉,肚子也饿了。」
柳定义拍拍他的肩头,「四弟先回房吧。」
柳定泽欢喜叫了一声,立刻下地跑了,生怕他们再叫住自己。看来爬树看地形逃走是一定要做了,不然每天被抓过来好烦的。还有雁雁小侄女的话是再不能信了,被那剽悍的小姑娘拍到的手背现在还有点红。
她还哭,他还想哭呢。
老太太捻着佛珠,想了许久,才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柳定康说道,「那两小孩一看就是我们柳家的孩子,还是快接回来吧,怪可怜的。」
殷氏冷冷瞧了他一眼,这是为他弟弟的孩子求情呢,还是为日后他名正言顺接小妾进门铺路呢?她懒懒说道,「世上长得像的人可不少,说句实话,四弟的话不能听信太多,那么久远的事,他怎会记得这样清楚?指不定是在我们不注意时,有人往他耳边吹了风,让他一块编故事。」
常姨娘最不愿如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柳家孩子出现,多一个孩子,日后三房分家财也不利,趁机插了话,「三太太说的不无道理,郑素琴出现得太蹊跷,还是得多留三分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老太太也拿不定主意。过惯了清闲日子,对这种乱心的事,想多了就觉头疼。
待众人话语稍落,李墨荷说道,「方才四弟屡次提到的琮意是何人?四弟记不得的,问问琮意他们,若是所说吻合,那证明四弟没记错。」
柳定义稍想片刻,「是秦郎中的儿子,往日同四弟常玩闹在一块,后来他成了亲,我便让四弟别再整日寻他玩闹,免得惹人不满。」
老太太说道,「那你速速去问问他。」
柳定义当即应声,去秦郎中家里。
老太太也乏了,让众人各自散了。殷氏见丈夫冲疑不走,似有话想说,猜着他要说他那个狐狸精的事,轻咳一声。柳定康立刻回了神,讪讪起身,笑道,「夫人请。」
殷氏这才冷脸走了出去,柳定康也一块往外走。
李墨荷从屋里出来,就见柳雁坐在廊道外假山前的石头上,悬着两条小腿晃着,时而哼哼曲子,晒着日头很是惬意的模样,不由笑笑,「雁雁。」
柳雁也见着了她,可钟嬷嬷说了不要靠近祖母房前,就只是在原地招手。等她过来了,才唤了她一声娘。
李墨荷伸手同她整理好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摸摸她的脸颊只觉冰冰凉的,忙用手给她捂着,「怎么不回屋里去?」
「好奇呀。」柳雁扯扯她的衣袖,「娘,你们说了什么呀?那个小哥哥和小姐姐会来我们柳家吗?」
李墨荷笑道,「等过几日就知道了,雁雁不急。」
「可急了。」柳雁忍了忍,「但我等,先生说欲速则不达。」
李墨荷笑笑,给她裹了披风,抱起往外走。久没抱她,好似又长了些,亲眼看着个孩子长大,这过程似乎很令人欣慰,「先生今日不授课么?」
柳雁双手环着她的脖子,趴在上头,「要授课的,只是还没那么快。」
「那娘送你去书房。」
去了就不能自在无束了,柳雁百般不愿应了一声。
李墨荷将她送去她的书房里,正好方青也来了,问了些事,知她乖巧用功,谢了先生,就退身出来。想着近来事多,便趁着还未下雪日头好,领着嬷嬷去寺庙烧香,添点香油钱。
回来时经过绣庄,见新出的几匹苏绣很是别致。淡紫色布上应景的绣了点点梅花,色彩是苏绣一如既往的清雅,绣工细致,设色精妙。瞧着喜欢,让绣娘小心裁了两根发带。
柳雁今日上堂心不在焉,总想着那两个小哥哥小姐姐,正走着神,额上忽然挨了一记轻敲。她抬头看去,先生手执书卷,盯着自己。她讪讪一笑,「您让我背的书,我都会背啦。」
方青的声音不急不缓,「那是不是你桌上的那五本书都会背了?」
柳雁摇摇头,方青便道,「止於此,满足於此,是求学大忌。学无止境,总因外界的事而乱了本心,将现今该做的事放在一旁,不可取。」
「雁雁知道了。」柳雁特地加了一句,「先生懂的道理真多。」
方青板着脸道,「别总夸先生,先生想看的,是你真明白这道理。」
柳雁点头应声,可总觉得,今日先生也有心事的模样,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快至正午,方青素来是不在柳家用饭的,收拾好笔墨准备回去。出去时见柳雁去净手了,管嬷嬷等在那。同她问了好,走了几步又顿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