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不好评判,但也觉得可悲。她更是坚定一点,日后要自己找一块住的人,不能让长辈安排,否则志不同道不合,得多难受呀。天天对着看得闹心,她还不能教训他。
不过如今最郁闷的是,冷先生是打算一直让她坐在最后头了。前面的都是高个子,这一挡,连先生的脸都看不见。坐了两日,实在是忍不住,冒着被冷死的危险,等其他姐姐出去,叫住冷玉。
冷玉低头问道,「有事?」
「有。」柳雁不跟她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先生为何要把我放到最后一列,我明明个头比姐姐们都矮。」
冷玉面色毫无波澜,不怒不烦,「我听说四年前的牵钩赛上,是你一人说服众人,让薛主洞将对抗规则改了。你当时说薛主洞安排不公,那如今你可是觉得先生安排不公?」
柳雁点头,这还用说么。
冷玉说道,「在我看来,你执意要坐前头,才真的是不公。」
柳雁诧异,「为什么?」
「你於她们晚来,为何要求坐在前头?让她们为你让开最好的位置?别人是倚老卖老,你这就是倚小卖小,自觉公正,不过尔尔。她们让了那好位置给你,是疼爱、是正义,可不让,也无可厚非。你却觉得不该如此,这样看来,你的所思所想,也是庸俗自私的。」
柳雁愕然看她,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没想到这点,当面被说自私,令她十分受挫。可这话也并不是没道理,但就是不能立刻服气。
「刻意安排所导致的力量悬殊确实是不公,但同为在书院求学的人,却没高低之分,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懂么?」
柳雁被这清淡语调堵得心底难受,一来为自己的自私而悔恨,二来因这不留情面的直言而刺得抬不起头来。这先生,跟薛院士和郑先生,甚至是四婶都不一样,让人敬畏。
往后她在这大班的日子,定不会像以往那样过得顺心了吧。
冷玉训斥完她,见她语塞,便回了书房。进去里头,薛院士就叫住她,问她柳雁这两日如何。
冷玉答道,「如主洞所说,她是该通晓通晓人情世故了,世俗并非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否则日后定要吃许多苦头。」
薛院士笑道,「辛苦冷先生了。」
郑昉在一旁听得忧心,这恃才傲物的小丫头,碰到冷面先生,只怕要气得像炮仗那样炸起来了吧。再一想,看样子薛院士是打算把她的棱角磨平,否则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一想,已为柳雁祈福,但愿她别又来找自己说小姑娘的苦闷心事,再如此,他就得找夫人来坐镇陪她聊心事了。
冷玉没走两步,旁边先生便问道,「包学监何时来?」
冷玉面上清冷,淡声,「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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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有孕后,反应十分剧烈,每日睡不好不说,吃什么吐什么,才刚进嘴里就要往外吐,可为了孩子,又不得不吃。
大夫来瞧过,说是身子十分寒凉,问她可是一直吃什么生冷之物,答了没有,只好开了安胎药,所幸说没大碍,柳家上下这才觉安心。
唯有柳定泽不高兴,嚷着不要开安胎药,不要这肚子里的奇怪东西,累得他媳妇都瘦了两圈。
方青听他闹,捉了他的手说道,「四郎不可再说这种话,不吉利。」他不懂她肚子里的是什么,可她知道,这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哪怕是喝一杯茶都要吐上半天,她也要努力喝。
话还没全部说完,又俯身去吐,慌得柳定泽忙拿了痰盂来。一点法子也没有地看着她,小声道,「媳妇,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我不要小小人了。」
「四郎……」方青还没责怪,胃又似被人踢了一脚,俯身干呕。好不容易起身,瘫在他怀中,已没什么气力,「这肚子里的是一条命,日后会长高,长大,是我们的孩子,跟翰翰芳菲他们都不同,是你和我的,你当真不想要么?」
柳定泽抱着她,苦恼道,「可你难受呀。」
「身子难受,可心不难受。」方青窝在他怀中,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稳婆说了,等再过月把日子,就好了。」
「真的?」
「嗯。所以四郎不要再说那种话,除非你不打算疼我们的孩子了。」
柳定泽大惊,「当然会疼。」他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儿子乖,不要折腾你娘。」
方青蓦地笑了笑,这一笑也不知扯了五脏六腑还是什么,胃一翻腾,又寻地吐。看得柳定泽差点又反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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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氏本来想去四房走动走动,还没进院子就听下人说一直在吐,四爷正陪着,心里感慨,不好过去了。想去二房,又想到柳定义刚回京,只怕两口子也是腻在一块的。
这一想想到今日去赴宴的丈夫,十分无趣,转而去陪老太太说话去了。
夜里柳定康回来,殷氏又闻得他身上有酒味,人倒没醉,不由说道,「你真该醉酒的,那明日就能躺床上陪我一整日了。」
柳定康笑笑,往她脸上亲,「就算不醉,你愿躺,我也能陪你躺。」
这话可是夫妻间才说的,殷氏听得啐他一口,「不正经。」
柳定康坐她一旁,越看妻子越觉娇羞,便脱衣要熄灯。殷氏抿唇为他宽衣,碰着个方方扁扁的东西,抽出一瞧,是请柬。
他看了看,说道,「是邢大人邀我们明日去酒楼小聚的请帖。」
殷氏挑眉,「是那个邢大人?」
只是说「那个」柳定康就明白了,妻子知道的邢大人,不就只有一个,「嗯。」
殷氏懒得去,「去瞧给自家男人塞小妾的人,我不去。」
那前头四字「自家男人」可让柳定康飘然,抱了她软声哄道,「就陪为夫去吧,丈夫见故交妻子怎能不陪在一旁,旁人会说闲话的。」
殷氏不理会。
柳定康又道,「喜喜不想看看那给你丈夫塞小妾的人长了什么模样?」
殷氏这才弯了弯唇,「这倒是可一见的。」去看看也好,让她见见那人长什么模样,日后万一关春华和柳子元闹出什么事来,她也好去城隍庙给邢大人打小人。
翌日一早两人就一同去赴宴了。
去的是春风酒楼,因只是好友相见,只有两家人,并没旁人。
邢大人和邢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听见下人在门前问候的声音皆是起身去迎。殷氏跟在柳定康一旁,看着厢房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先走了出来,见面便跟柳定康作揖问好。
随后一个眉眼微扬,面相略显蛮横的妇人走出,欠身问好,将他们请进里头。
酒菜还未上来,先饮酒叙旧。殷氏越看邢大人越觉面熟,这脸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的吧,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柳定康跟邢大人是多年故交,外放时也整日一同饮酒作乐,故友相见,话也多了,当年外放的事也拿到桌上说,让两人好不感慨。
邢夫人见殷氏目光游离,总往他们这边巡视,也不言语,笑道,「听柳大人说,柳夫人最擅言谈,今日可是身子不适,竟一言不发?」
柳定康一听,忙收了话,问道,「夫人不舒服么?」
殷氏这才觉失态了,笑道,「好像是日头太大了,刚进来有些晕乎,已没事了。」
柳定康这才松了一气,可被邢大人看在眼里,笑道,「早闻柳兄与嫂夫人琴瑟和鸣,如今一看,果真是。」
殷氏笑笑,这事再怎么夸,都是不能点头的,「哪里比得上邢大人和邢夫人耄耋情深。」
叙旧的酒宴一直吃到午后,柳定康兴致上来,喝得有些醉了。殷氏搀扶着他同邢大人邢夫人道别,和下人一起将他送上车。上车后好好揽着他,生怕他滚到座位下头去。
「不胜酒力偏要喝那么多,若不是我在旁边,你还不得喝个烂醉。」
柳定康嘟囔一声,似在反驳,可殷氏听不清。瞧着丈夫憨态模样,殷氏笑笑,拿帕子给他抆拭额上细汗。手刚触及,便猛地一顿。她突然想起来,之所以觉得邢大人面熟,不是因为见过他,而是因为他的面相跟一个人十分像!
关春华生的儿子柳子元,那脸可真是像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