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这笑道,「晴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哪怕是五岁孩童,能想到这点,也是要敬佩的。可不能因为雁雁年纪小,就这样瞧不起她。冷先生能同意她进来,也算是承认她非庸才了吧。」
宋晴一听,可算是被她逗笑了,「阿这,你这话可是间接夸赞了自己?」
阿这嬉笑道,「晴姐姐果真是聪明人。」
「胡闹,快坐好吧,先生要来了。」
阿这应了声,这才转身端坐。柳雁觉得这姐姐十分好,为她解围了。这从背后看得仔细了,才瞧见她脖子上未被发遮掩的地方,好似隐隐有红痕,想是被什么伤着了。想看得仔细些,就见冷先生进来,忙坐好。
冷玉坐下便说道,「新学监今日过来,若是巡视到这,你们不必惊慌。」
人未来,柳雁已对他有了敌意,只因从薛院士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得知,那包学监非善茬,总觉会给薛院士和书院找麻烦。否则那老学监在书院一直相安无事,圣上犯不着换个行事作风一样的人来吧?
不过半个时辰,一课将完,就见门口明朗光源被遮挡住了。众人往那看去,只见个身材颀长,方脸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站在那往里看来。似乎是见了满堂女子,又退了两步。
冷玉往外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执书说道,「明日问难,每人备至少一个问题,辨不过三句者,不通。」
柳雁早就听闻大班有问难这一课,不解故问、疑惑故问等等,只是众人皆以问倒先生为荣,也算是一种窥见学识进亦或退的法子。想到能跟先生舌战一场,她已觉欢喜。
「怎会有个小姑娘在此?」
声音浑厚,抬头看去,正是那中年男子所说。一时满堂寂静,猜到他就是那新来的学监,否则怎会这样多舌。
冷玉说道,「禀包学监,我们素来以学识分人,十岁已有双十年华的天分,自然可以出现在这。」
薛院士在旁笑道,「冷先生所言甚是。」
包天同语调沉沉,「可也未免太过离谱了。及笄后的姑娘本就该寻人家嫁了,还在外面走动,对姑娘名誉损害极大。如今还让个黄毛丫头一同听讲,岂非是要让她觉得十七八岁的人就该念书,不该嫁人生子?」
柳雁只觉这人好多事,她如何了怎样了关他什么事。
冷玉说道,「常言有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学监竟要代人父母管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婚事来,未免太不妥当。」
柳雁认真点头,就是,她爹娘都不曾说,被这肉包子说可真不舒服。
包天同目光灼灼,盯了冷玉好一会,才道,「此事我会记在册中,递交圣上。」
「其实大可不必呀,皇伯伯是知道这事的。」柳雁站起身字正腔圆道,「中秋我随爹爹进宫赴宴,皇太后和皇伯伯还夸赞我天资聪颖,叫我好好念书来着,所以学监大人不必浪费笔墨了。只是皇太后曾说盼着女班能出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官,可照学监的话,看来女班还是不要的好。这里的都是坏姐姐,跟不得,又哪里能出女官嘛,皇太后是看走眼了。」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吓唬人还一脸纯良,看得薛院士差点没忍住笑,偏头干咳一声,说道,「放肆,怎能这样顶撞学监,快快坐下。」
包天同未跟柳雁打过交道,还以为这孩子真要跟太后说那些话,脸色略显难看,「本学监何时说过女班不要得好,休要胡说。」
柳雁可没说胡话,太后和圣上确实有夸奖她,还赐了金如意,嘱她好好念书。她就算再怎么胡来,也不会说这种会掉脑袋的谎话。见包学监立刻服软,眉眼当即笑如弯月,「原来是学生想错了,再不会胡说了。」
薛院士终於又寻得柳雁一个长处——撒谎收放自如。
包学监绝非是笨人,只是对个小姑娘并无防范心,不愿多惹麻烦,便巡视下个院子,没有再多留。
等他走了,冷玉才道,「其余人休息,柳雁,你抄一遍《心经》。」
别说柳雁,就连其他姑娘也没想到她竟受了罚,纷纷问道,「先生,这是何解?」
冷玉淡声道,「自大。」
柳雁不服气,「学生如何自大了?」
「你这些话若换做其他人来说,包学监可会信?自然不会。你倚仗的是你的年纪,他是觉得你是小姑娘,定不会有那种阴险心思,所以才没多想,让你侥幸过关。」
柳雁驳道,「我确实是个小姑娘,那为何不利用自身优势同肉包子学监理论周旋?等我长大长高了,想用这法子也没用了。若我在山道上遇到山贼,我难道要跟个大人那样同他们较量?而不是利用我是小姑娘的身份,让他们放松警惕再寻机会逃走?」
冷玉这才看她,这道理是没错,「包学监可是过路人?」
「不……是。」
「对,包学监往后都要留在这里,甚至会常见。他一日不知你秉性,难道一个月、半年都不知?你是要一直装傻么?」
柳雁语塞,她完全没想到这点。
冷玉又说道,「《心经》抄三遍。」
柳雁已如打蔫茄子,「喔……」
屡屡败阵,柳雁盼着从冷先生那里掰回一局,虽然暂时来说好像不大可能。在这里,果真跟小班不同。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心火在灼灼烧着,怎么泼冷水都灭不了。等冷玉走了,阿这笑道,「我帮你抄一遍吧。」
柳雁摇头,三遍就三遍,权当练字。片刻她倒想起件事来,狐疑道,「刚才薛院士陪着肉包子学监进来,还没说这人是谁,先生就先称呼他学监了?他们两人认识么?」
宋晴在旁笑笑,「约莫是见到薛主洞在一旁,猜到他是新学监罢了。更何况若真认识,哪里会招呼也没打。」
「不对呀,先生不让我顶撞肉包子学监,可先生都顶撞说了什么媒妁之言来着。」柳雁恼了,「先生不镇定,她才该抄三遍《心经》!」
话落,旁人皆是捧腹笑倒。唯剩柳雁心有疑惑,当真奇怪呀。
傍晚放堂回去,果真哥哥和齐褚阳都在说新学监的事。柳雁听后哼声,「就是个方脸肉包子。」
柳长安好奇道,「妹妹怎么字字嫌恶?」
齐褚阳笑道,「定是包学监开罪了你。」
「嗯。他说女子不该念书做官,日后要嫁不出去的,还当面指了我,说我这小姑娘不应在这,否则以后要变没声誉的坏姑娘。」柳雁跺脚,「方脸肉包子,多管闲事。」
柳长安哑然失笑,「我妹妹这样好,哪里会找不到好人家。」说罢又对好友说道,「对吧?」
齐褚阳没想到他怎么突然将话丢自己身上,怎么答都不合适,最后点头应了一字「嗯」,好在好友没再问。
柳雁托腮叹气,「还得抄书呢,三遍。」她眯眼笑笑,「齐哥哥,你帮我喂马好不好?」
柳长安已是摇头,「得,这是变着法子偷懒。」
齐褚阳倒不介意,笑道,「好,只是下回你不能说九九更亲近我了。」
柳雁这才想起马儿再不能跟他亲近了,当即说道,「不要你喂了,我自己去。」
「对了雁雁,你们立冬女班的先生,可是姓冷?」
见兄长提起那盘冷面,柳雁更觉头疼,「是呀,闺名独独一个『玉』字,是个很不苟言笑的先生。」
「这就对了。」柳长安跟齐褚阳说道,「那传言只怕不假了,冷先生确实是被革职后才到书院任职的吧?」
齐褚阳说道,「传闻是如此。」
柳雁插话道,「这传闻我也听过。」
柳长安见她如此淡定,笑笑说道,「那妹妹定有一件事不知。」
自认是百晓生的柳雁不服气地问道,「什么?」
「包学监是冷先生的丈夫。」
柳雁愕然,差点没从位置上跌落,「什么?」
那肉包子和冷面先生是夫妻?!
等等,她好像当着冷先生的面说包学监是肉包子?
所以这才是她要抄三遍书的真相吧!
柳雁抱着脑袋蹲身,马车颠得再舒服也不能颠散她心头懊恼。要是知道他们是住一块的,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坐在那。一个冷先生就够了,竟还多了个冷学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