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本该睡个好觉,可不知是因为睡前听嬷嬷提了几回「肚子肚子」,亦或是其他什么,总觉自己小腹咕噜微胀不舒服。
晨起,除了老太太和李墨荷,柳家其他人都往凤坨山祈福去了。
柳家马车行了小半段路,就见了齐家人。
齐存之向来不爱带下人出门,旁人跟着浑身不自在,见着柳家马车后头跟着许多下人,就同儿子说道,「你看,那些下人每个月都值好多银子的。」
齐褚阳看了几眼,点头,「确实是要许多银子。」
齐存之语重心长道,「所以呀,你要是要娶雁雁,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我们齐家是没有那么多下人的。」
齐褚阳忍不住看他,「爹……」他真的很想问问自己的爹当年潜伏时候做的是什么事,跟潜伏之前的脾气真是相差很大呀。
两父子见马车到了前头,就上各自上车了。柳定义一见齐存之钻入车内,便说,「你家的车□辘子都要被腐蚀了。」
「那改日就要劳烦老兄你来接我了。」齐存之还是觉得跟人挤成一车热闹,就他们父子俩乘坐一辆,实在太空荡,「下回圣上再赏赐我马车,我定要求个小点的,那个太大了,哪里都空,不舒服。」
柳定义说道,「有两个人一起坐,怎会觉得空。」
齐存之笑笑,眼角已有沧桑皱纹,「你若是独自被人关在牢笼里半年,就知道……能热闹的时候,一定要热闹得好。」
柳定义顿了顿,知道他说的是潜伏敌国时所遇的事,「嗯。」
「等等。」齐存之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左看看右看看,「嫂子呢?」
「你嫂子有孕,不便出行。」
齐存之一拍大腿,「你竟又要做爹了!」
柳定义脸上微僵,「啊……」
「不对,这还是俩人呀。」齐存之只觉车里少个人,这又显得空了。况且国公的车比侯爷的车大了不少,哪里还能找到半点热闹,想罢要往外头钻,去跟孩子们凑一车,还没出去,就被好友捉了胳膊押回,叫苦不迭。
齐褚阳上的自然是柳长安在的车,那柳雁当然也在。
上了车他便瞧见她脸色不大对劲,问道,「怎么了?」
柳雁摀住小腹,摇头,「好好的。」
柳长安也道,「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吧。」
「不要。」柳雁偏头看向窗外,「我得给祖母祈福,让祖母早日康健。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了。」
两人拿她没办法,见她只是脸色稍显苍白,并没其他事,也作罢了。
到了凤坨山,一行人从台阶往上。在路口往前看,两边树木葱郁,不见阶梯尽头。柳雁只是看了一眼,就苦了脸。慢吞吞走着,若非想诚心求佛,真想在这就叫了登山轿夫抬她上去。
走着走着人就少了,走得更是苦闷。不一会旁边有人说道,「可要休息?」
柳雁偏头看去,皱眉,「你也变乌龟了么?」
齐褚阳淡笑,「有这么腿长的龟么?」
柳雁撇撇嘴,一步一步往上行,汗又从额上渗出,抆之不尽,「其实求佛未必有用吧。若是都有用,那世上就再无病痛苦难,诸国也无战事,百姓便能安居乐业,颐养天年,直至寿尽了。」
齐褚阳好奇道,「既然你不信,为何要来?」
「心中有所依托,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心中有所期盼,才能相信他人能更好地活下去。」柳雁说道,「如果不来求求佛祖,我不能安心祖母的病。可如果求了,就好像真有人会帮你。哪怕最后不能,其中所相信的时日,也会让人轻松许多。」
柳雁并不太信神鬼,可亲生母亲过世后,她稍稍长大了些,父亲告诉她母亲在天穹看着她,她也信了。那时别人说她没娘,可她坚信自己是有的。
哪怕是如今,她也相信母亲仍在天穹看着她和哥哥从小豆子变成小大人,从未离开。
齐褚阳陪着她一路往上,衣裳都快湿了半件,才登顶了。累得柳雁只差没直接趴在山门前,喘气道,「佛祖一定要显灵!」
因步子太慢,家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柳雁干脆去找那传说中如灵药的活泉,准备舀满水给祖母带回去——顺便再洗净脸和手,再去拜见佛祖,以示尊敬。
两人很快就找到活泉,只是前面人很多,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柳雁一股脑就往里挤,齐褚阳忙护在她前头,一起往里挤去,费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勇,才终於到了前头。
齐褚阳将竹筒装满水,旁人已在接水在池子外头洗脸。
泉水温润,扑在脸上分外舒服。柳雁拿帕子抆干,发还有些湿润贴在脸颊上。被泉水润泽后的脸,更是红扑俏皮,艳丽无比。看得齐褚阳心如擂鼓跳着,拿了沉重的竹筒又带她挤到外头。这一出来,才发现方才一起进去的下人也被挤散,不知去了哪里。
等了一会估摸还在里头找他们,可人太多,又没法进去找。
柳雁怕他们见不着自己慌神,干脆跳到小坡上,站在无人的竹林前,耐心等他们出来。
有风拂过,头上竹叶窸窣作响。柳雁闻得清脆声响,面向竹林,仰头看去,真觉住在此处的人,有晋人遗风,颇为从容闲淡。
「雁雁。」
身后声音略急,她回头看去,只见齐褚阳一步跃上,握了她的肩头将她身子一转,背身竹林。
肩上两掌宽大有力,几乎是瞬间将她转了个身,脸上不由绯红,瞪眼,「干嘛?」
齐褚阳的脸比她更红,死死抓着她的肩头不许她再转,「你、你裙摆上有血。」
柳雁吓了一大跳,「哪里?哪里?我受伤了?不疼呀。」
齐褚阳俊白的脸更如醉酒红色,涉猎甚广的他隐隐猜到这是什么,更何况就是在那、那个位置上,悄声,「可是医书上说的、说的……女子的……咳咳。」
柳雁看的书不见得比他少,而且娘亲嬷嬷早就跟她提过那事,他这一说,再想到这几日的不适,又能觉身下确实湿腻,还以为是方才爬山渗的汗,竟不是。
癸水?
她差点没晕过去,以她这年纪,癸水算是稍稍冲来了,没想到竟会这个时候来,更何况还被人瞧见,还是齐褚阳!
这一想只觉难堪,抬头就半带威胁说道,「你不许跟别人说!你要是说了,我就不见你了。」
齐褚阳哭笑不得,「我去跟人说这个做什么……」因是夏日,身上着的衣物也不多,不能褪下外裳给她先行披上,再下山坐车回家换洗,「你先站在这,我去找轿夫来。」
柳雁要羞死了,「把人家的轿子弄脏了怎么办,更难堪!」
齐褚阳稍想片刻,又道,「你们家不是也有丫鬟跟来了么,找个身形相仿的,让她给衣裳你穿上下山吧。」
柳雁觉得此法可行,日头这样好,换下衣服后,不多久就能晾干了。到时候丫鬟穿着她的衣服回去,也行的。
齐褚阳走时又不放心,「雁雁别乱走。」
柳雁抱膝点头,甚是委屈,红了眼看他,「不乱走,齐哥哥你要快点回来。」
「嗯。」
齐褚阳忙去找柳家其他人,柳雁一人蹲在那,时而站站,分外孤寂。好不容易看见管嬷嬷和一众下人从活泉那退身出来,却因离得过远,叫不见他们,眼睁睁看他们走了,更觉心酸。
为何女子要比男子多出这种繁琐又奇怪的事来,当真不公。
她捂着肚子冷汗直落,越发不舒服,真想找个地方躺着,哪怕是小片刻也好。
等的时间总是显得比较长,不多久她已觉等了很久很久,忍到快要不能忍,才见到个丫鬟往这跑来,说是来给她换衣裳的,手里还拿了件长衫,给她披上,终於是遮了羞。
既然这丫鬟一来就知是做什么,那定是齐褚阳叫来的。她恼道,「他呢?!」
丫鬟猜她指的是谁,答道,「齐少爷在客房里待着了。」
柳雁一听,好不恼怒,竟然把她丢下了,明明说了要回来的。丫鬟又道,「齐少爷说姑娘摔伤了,衣裳沾了血,便脱了衣裳交给奴婢,让奴婢领您去没人的房里换下脏衣裳。」
「他是这么说的?」柳雁眨眨眼,也对,如果说她是来癸水了,还是他去报的信,只怕两家人知道要说上半日的,百口难辩。他倒想得细心……等她有了心思再看这手中长衫,才发觉这不就是刚才他穿的。
长衫干干爽爽,没有一点男子的酸臭味,让人十分安心。
柳雁擒紧衣襟,心想,他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