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这位手段通天的御授卿大人,宋书生一直都怀有极大的向往与好奇。刚进入朝堂的时候,他亲眼见识了,李明庭与何依依通过一张纸,商讨叠云国国内局势。何依依全然把控北方战场的同时,还能对国内局势知根知底并且总是能提出有效的见解,令他佩服不已。
礼殿里歌舞升平,礼殿外,两人吹着冬夜的风。
“御授卿大人。”宋书生态度谦卑,“在下宋书生,久仰大名。”
何依依上下瞧了瞧宋书生,眼神温和而好奇。
宋书生觉得奇怪,觉得他看自己,不像看一个初识之人。
“叶先生的学生,果真个个都不简单啊。”何依依笑道。
宋书生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御授卿大人认识先生?”
“当然,我可是叶先生的半个学生,说着,也是你半个师兄了。”何依依随性不讲究地就坐在台阶上,然后拍了拍旁边,示意宋书生也坐。
宋书生立马坐下来,欣喜之情言於表。
“原来御授卿大人跟先生还有这般渊源啊。”
何依依摇摇头,“不必叫得那么生分。算我占便宜,叫我师兄就行,不愿意的话,就叫我名字吧。”
宋书生立马叫道:“师兄!”
何依依开心得笑出声,“倒真是我占便宜了。”
“我很好奇,师兄是怎么知道我的?先生说的吗?”宋书生问。
何依依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说,“叶先生没说你的事。但你的光芒不需多说,也早就耀眼到身在北方战场的我,也能很轻松就看到。那时候,你大概还没成状元郎吧,我便想,叠云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了不起的读书人,仔细去感受了一番,在你身份找到了一点叶先生的模样,才明白,你其实是叶先生的学生。”
宋书生往深处想了想,然后问:“所以,我成了状元后,立马就被陛下开先河得赋予新职能,是因为师兄你吗?”
“李明庭是个很会用人的人,这也是你本身才能压不住的结果,我的言语只不过稍稍提前了一些。”何依依说,“不过,书生,你分得清你的位置吗?”
宋书生轻轻点头,“不止我分得清,陛下也分得清。所以,在这次改革过后,我便会脱离叠云国。”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读更多书。想去北国神秀湖看看,然后还有中州各地。”
“读天下书吗?”
“嗯。”
何依依稍稍低头,微微一笑,“这是我曾经想做,但没有做到的事。”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我找到了更适合我去做得事。”
“那样啊,师兄也很清明呢。”
“书生,我相信你,一定能读遍天下书。”何依依说,“十多年前,叶先生曾与我有过一次谈话。虽然他没有明确说,但我感觉得到,他心中有一份遗憾。”
“什么遗憾?”
“他常常说自己是个先生,是个教书的。在我跟他和他其他学生的交往中所认识的,他的每一个学生都十分优秀,有着独一无二的能力,但……其实都不算读书人。这是他的一个遗憾,没有教出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以前我常常在想,为何要把读书人与‘纯粹’挂钩,在北方战场十多年里,我渐渐明白,并非是把读书人与‘纯粹’挂钩,而是,读书人本来就是纯粹的,只是,现在这么大一个天下,实在难见真正的读书人了。”
宋书生眼睛睁着,一眨不眨,脑海中再度浮现之前叶抚伪装成一个老人与他相见的场景。
何依依看着宋书生说:“书生,你不要因为叶先生的意愿而决定自己未来的路,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做什么。叶先生历来不希望别人依靠他去做出选择,希望我们的选择发自我们内心。他的教书理念一直都是‘教会学生去思考与成长’,而不是‘教会学生知识’。”
宋书生点头,他没有信誓旦旦地担保什么,也没有去喊两句好听的口号,默默地记下这些来自师兄的教导。
“师兄知道先生在哪吗?”
“不知道。叶先生从来不会停在某一处。”
“那,胡兰师姐,还有三月师姐呢?”宋书生稍稍低头。他想起在那个不起眼的小乡村里,与胡兰的约定,还是孩童的他,以前天然对灵动而聪慧的胡兰抱以向往。
少年时代里,他对这份情感感到迷茫过,不知是喜欢还是什么。以至於,他年少成名后,李明庭几次三番要许配给他公主什么的,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年幼的自己对美好的天然追寻。那时的胡兰就是一切美好的集合,天真无邪、聪慧灵动、善解人意、可爱大方……用简单的“喜欢”去形容是苍白的,也是略显庸俗的。
“胡兰……好久没有见到过了。三月的话,我想她现在也像你一样,在自己的路上奋勇前进。”
何依依笑道:“其实你还有个师姐。”
“啊,还有吗?”
“嗯,她叫曲红绡,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即便是三月与胡兰,也沉迷於她的魅力之中。”何依依说,“只是,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宋书生微微眯眼,“感觉大家都非同寻常呢。”
“叶先生的学生,如何平凡得了。不过,叶先生经常说,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平凡’并非一个贬义词,不论一个人获得过多大的成就,犯过多大的错,始终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组成世界的亿万之一。在人类文明的尺度上,有人伟大,有人平凡,但在世界的尺度上,所有人都是平凡的。”
“感觉好深奥,而且,我们为什要在世界的尺度上去考量呢?”
“因为,我们生於这个世界,并且热爱着这个世界。”
宋书生痴迷地思考着何依依的言语,久久没有回神。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何依依已经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