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句话,却勾勒出了一个少女身上沉重的悲痛。所有的亲人都因为资源匮乏而死,这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力。
环视着这座荒芜而凄惨的城市,苏明安观望着这一切。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在封闭的世界里,信仰成为了制定的要素,导致了“文化决定生物”这种奇葩现象的出现。它看似匪夷所思,却又十分合理。而为了维护这种以容易被认可的阶级之分,人们非常卖力。
这导致了——
就算说再多的劝告之言,也不如神灵的一句谕令。
就算掀起再多的战火去反抗,也不如神灵的一个眼神。
不反抗命运的人,被喂食给异种的人,成为了命运的囚徒。根本没有人在意你会发泄什么,因为大多数人在神灵眼里只是一个苹果。苹果不可能成为梨。人们就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选择,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会呼吸的牲畜。
“你觉得桃梦会去哪?”苏明安说。
“她的房间没有血迹和挣扎的痕迹,应该不是城里的那只异种干的。我们猜测是她自己悄悄跑了出去。”江小珊说:“她是不是跑到哪里去背书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她的表情含着侥幸,她多么希望桃梦只是跑到哪里去背书了,而不是出了什么事。
“即使桃梦的房间里没有血迹,也可能是城里的异种抹杀了她,异种杀人,也许只需要攻击大脑。”苏明安说。
“不!肯定不是城里的异种干的!”江小珊突然高声。
“嗯?”苏明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没错,一定是这样。桃梦曾经告诉我们,她的死亡结局是在二十二岁时被饿死。在那之前,她不会出事的。”江小珊怔了一下,随即立刻调整好表情,低声安慰自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二十二岁时被饿死,但她现在肯定没事。”
苏明安说:“如果她能高考成功,离开这座城市。她二十二岁时不太可能被饿死,难道未来会有大饥荒?”
“神灵安排的死亡结局……我们还能违抗吗?大概未来真的有饥荒吧。”江小珊苦笑一声。但看得出来,与其他麻木的居民不同,她的眼中是有火的。那是对神灵的愤怒,即使没能敢於燃烧出来,却已经有了一丁点反抗的火星。
苏明安思考着人类的盲信,手里的娃娃越攥越紧。
而就在这一瞬间——
“呼啦——呼啦——”
他听到一阵风声。
他瞬间警觉,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却倏然望见了——
一抹绽开的血花。
那抹鲜红色的血花绽放在他的视野正中央,随后很快很快地向下坠落——那是一具躯体像飞鸟一样从高空坠落,躯体身上洁白的衣衫像白鸟的羽翼,在狂舞的冬风中肆意飞扬。
是有人跳楼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苏明安已经来不及接住这个人。
她重重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像史莱姆一样碾碎出鲜红色的液体,四肢像旋转的风车一样摇摆。随后腹部刺入地上的一根钢筋之中,钢筋从小腹扎入,背后刺出,暗红的颜色直指高空,仿佛一面刚刚立起的红黑色长旗,而她像一只被钉死在墙上的昆虫,挣扎了几秒,抽搐般地颤抖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苏明安怔立在原地,死者与他近在咫尺。
他的手背溅了几滴暗红色的血,血顺着手背滑落。
“哎,哎……?”江小珊离死者更近一点,她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地上的屍体:“是有人……跳楼了吗?”
她的脸上一片迷惘,但并不是麻木,是因为她震惊到无法反应过来。她此前听说过会有人跳楼自杀,却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所见。
街边的人并不少,很多人都注意到这里有人跳楼了,但他们的表情只是最初惊愕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一滩死水。
挖砖块的人继续埋头挖砖块,搬运东西的人继续迈开了脚步,沉溺於烟草的人呼吸着醉人的芬芳。
“自杀是不被允许的,居然有人敢反抗神灵……”人们的第一想法是这个。而不是悲叹她为何要自杀。
苏明安没有认出这个自杀的女孩,她是头朝下坠落的,像一只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被刺穿在了钢筋上,四肢不自然地向下垂落,乌黑的发丝悬挂在钢筋周围,看不清她的五官。
这个女孩为什么自杀?她是学业不顺利,还是一时赌气,还是家人死於了战争,还是对未来感到绝望……没有人关心。 人们像看到了乌烟瘴气的东西一样,火速远离了这里,仿佛她的自杀会酿造一个令人厌恶的沼气池。
江小珊往这边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看看死者的脸,却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撞开。
“又有人自杀了?让开!让开!”士兵们推开了挡路的江小珊,把女孩的屍体从钢筋上拽下来,用布袋把屍体粗暴地装进去,像对待一团猪肉,而不是一个死者。
在做些行为的时候,这些士兵一直有说有笑。他们经常处理这种自杀者的屍体,手法很熟练。他们甚至一直在故意说一些好笑的笑话,每个人都哈哈大笑,这样就可以忽视女孩血肉模糊的屍体。
毕竟,负面情绪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只能尽情地欢笑。
在欢声笑语中,地上只剩下了一滩血迹,以及一根直直指向高空的血红色钢筋。
当士兵粗暴地把屍体拔下来时,苏明安终於看到了女孩的面孔——
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长相清秀,脸上有小雀斑,就像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她是桃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