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鲜亮如初,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用烤兔子哄他的男人了。
“正好你烤了兔子,我带了酒。”顾磊尧朝长宁扬了扬手里的白玉酒壶,笑得洒脱。
只是这里面有几分真洒脱就不得而知了。
长宁郡主眉眼下垂,沉默了一会儿后起身,朝顾磊尧笑道“真的要喝吗”
顾磊尧奇怪,“你不是最喜欢喝酒了”
“可你不是说女孩子不能多吃酒吗对身体不好。”
顾磊尧一噎,“难得的。”
长宁郡主坐了下来,她看着眼前黄澄澄的酒,酒面上倒映出她精心画了妆面的脸。
“啪嗒”一声,泪水滴入酒中。
“来,喝一杯。”顾磊尧并没有察觉到长宁的情绪。
长宁仰头,双眸微红,她说,“好。”
一杯酒水下肚,顾磊尧笑看长宁。突然,他感觉眼前有点模糊,男人站起来摇晃了两下,面色突变,他指着长宁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登时不省人事。
长宁吐掉嘴里的酒,轻轻叹息一声。
“不是毒酒,只是一点蒙汗药。”
蒋文樟按照正常流程进入帐篷,刚刚走近几步突然感觉不对劲。
床上似乎有什么人。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猛地一下掀开绸被,正对上顾磊尧那张勉强算得上清秀可现在却因为被浓妆艳抹,所以完全失去了清秀只剩下油腻的脸。
蒋文樟
面对如此巨大的惊喜,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正准备去禀告自家主子,不想面前突然出现一队人,是肖楚耀领着锦衣卫走了进来。
“哟,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呢”
蒋文樟“不是。”
“那一定是刺客了吧”肖楚耀挑眉。
正巧,躺在床上的顾磊尧醒了,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肖楚耀笑道“戏开场了。”
苏枝儿是在自己的小帐篷里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时候小花正坐在她身边玩她的娃娃。
苏枝儿觉得自己全身都好累,因为太累,所以也就忽略了自己的娃娃被少年蹂,躏的事实。她神色懵懂的四顾,“我,怎么在这”
少年低头看她,把娃娃放到她面颊旁边,“你一直在这。”
“啊是吗”苏枝儿产生了错觉。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不是红色的。
怎么回事
“做噩梦了。”一道少年音传来,蛊惑似得飘进苏枝儿脑中。
苏枝儿下意识点头,没错,一定是做噩梦了。
“我梦到自己穿了件红衣,被扔进太子殿下的帐篷里了。”
苏枝儿刚刚神秘兮兮的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嘈杂声。
“不好了,有刺客”
刺客
“是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
红衣服的男人
“是顾将军”
顾将军
苏枝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强撑着站起来,“我要看八卦。”
苏枝儿身体有点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噩梦后遗症。再加上她这觉睡得舒服,刚刚起床嘛,难免腿脚虚软一点。
可这点困难怎么打得倒她看八卦的激情呢
“真的,我真的梦到了自己穿着红衣”苏枝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帐篷外面拿着剑跑过的顾磊尧震惊到了。
顾磊尧一袭不合身的红衣硬是被套到了身上,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硬是塞上了一件小孩的衣服。
他绷着那件红衣,行动不便的拿着剑跟锦衣卫打斗。
锦衣卫们悠悠闲闲的,并没有使出全力,反而像是在逗他。
顾磊尧脸上还被化了妆,也不知道是哪位巧手,简直是化神奇为腐朽,硬生生搞出了红衣女鬼的架势。
那脸抹得比纸人还白,那嘴涂得比血都红,简直就是高质量男性女鬼的诞生。
“有人要刺杀太子殿下”
“顾将军要刺杀太子殿下”
锦衣卫们对着群众喊话,就像是面对面强制安利发传单的那种。
不一会儿,就连苏枝儿的脑子里都被塞满了“顾将军要刺杀太子殿下”这句话。
真是洗脑。
正在混乱之际,顾磊尧见势不妙,猛地扎入深林之中。
苏枝儿作为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正想着要不要追的时候,顾磊尧被人从深林里逼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宁郡主。
“顾磊尧,我暮王府到底哪里对不起你”长宁郡主显然已经在那里看了挺久,她手里提着一柄剑,神色与苏枝儿初见时锋利不少。
顾磊尧当然不可能把瑶雪供出来,他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从来就只是你们暮王府的一条狗而已。”
“呵,”长宁苦笑一声,“狗你要是狗,那我是什么”
如果她当他是狗,她还会嫁给他吗
顾磊尧听到此话,表情微妙,可很快,当他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瑶雪时目光又坚定起来。
“谁不喜欢权势谁不想成为人上人长宁郡主,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什么”
长宁嗓子微哑,她红着眼看他,问,“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这泼天富贵呀。”顾磊尧脸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之色。
有时候,男人现实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长宁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哭。
茫茫暗林之中,她的笑声显得越发凄凉。
她是真心喜欢顾磊尧的,初见他时,他沉默温雅,虽出生草莽,但老实可靠,武艺又不错,被父亲看上,提拔到身边当护卫。后屡立军功,升职做将,由父亲保媒,与她成婚。
她一心向他,却不想他根本就把她当成了一架攀云梯。
在他眼里,她就是个笑话。
说开了,顾磊尧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许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苏枝儿站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不就是凤凰男和孔雀女的故事吗
凤凰男的自卑和对权势的野心与孔雀女的单纯与对爱情的向往相碰撞,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关于凤凰男如何实现迎娶白富美的野心棋局。
恍惚间,苏枝儿突然想起原书中关于顾磊尧的一点番外。
那是他跟长宁郡主的初遇。
云南马赛上,长宁郡主女扮男装跟顾磊尧来了一场抢球大赛,并被顾磊尧打败。
从那一刻起,长宁郡主便芳心暗许。
原书中说,当顾磊尧看到长宁郡主褪下男装,身着女装站在他面前时,他着实被惊艳了一把。或许顾磊尧是有点喜欢长宁郡主的,只是那一点感情终归磨不过他心中的自卑和自负。
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早已葬送在云南那片马场上。
“顾磊尧,拔剑吧。”
“等一下”苏枝儿突然喊停,在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时她小小声道“你要不要先写个休夫书什么的”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休夫书
从古至今,哪里有什么休夫书
“没错,是该恩断义绝才是,省得牵连我暮王府。”长宁郡主大手一挥,立刻割断自己的一截衣袖,然后划开手掌,写下一封和离书。
苏枝儿看到那和离书顿觉可惜。
要不是休夫书没有法律意义,哪里还轮得到你这和离书。
“今日,你顾磊尧跟我暮王府再无瓜葛。”血色的和离书往前一掷,长宁郡主泛红的眼眸顿时凌厉起来。
“你要跟我打呵,长宁,你忘了,你从未赢过我一次。”顾磊尧虽神色惊惶,但他强制镇定。
长宁郡主不再说话,只是猛地出招。
苏枝儿不懂武,可她分明看到顾磊尧被长宁逼得连连后退。
这是“从未赢过一次”
长宁单脚踩住顾磊尧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不能赢,只是不想赢,可惜,你不懂。”
一腔真心喂了狗。
好在,高傲的孔雀公主终于重新昂起了头颅,将这条狗打爆了。
苏枝儿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男人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可还不等她把这句话喊出来,长宁郡主眸色狠戾地扬起手中长剑,直直刺入顾磊尧心脏处。
苏枝儿愣在了那里。
小花皱眉,看到苏枝儿的表情,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太子殿下在狩猎场内遇刺,刺客居然是暮王女婿,而斩杀刺客的人居然还是长宁郡主。
精彩,实在是精彩。
在后续极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场内卷之战一度成为金陵城内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而关于暮王府狼子野心,欲谋朝篡位一事也在长宁郡主强悍弑夫的镇压下不了了之。
这女人连老公都敢杀,还有哪个不敢杀的一时间,朝廷之上关于暮王的事都被收了口,一大部分人是怕长宁郡主的剑,一小部分人是中立派。
圣人寿诞未开,暮王就先送了贺礼,并说云南有要事要先回去了。
圣人听到这话,先是生气,又是释然。
这是暮王在避嫌。
御书房内,身穿龙袍的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坐在案后,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额角,脖颈处青筋迸出,蔓延至额前,看起来格外可怖。
中年男人抬头看一眼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周湛然,少年一身玄色长袍,单手摩挲佛珠,他眉目微敛,表情冷淡,仿佛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偶人,没有半分生气。
“穆王的事,你怎么看”中年男人缓慢开口,声音嘶哑至极,他跟周湛然长得并不像,除了一双眼。
此刻,中年男人那双眼中布满深暗的红色血丝,像是陈年累积起来的暗纹。他抬眸看人时眼白被血丝覆盖,如此,周湛然只能看到漆黑的瞳孔和那片氤氲开的血色。
少年抿了抿唇,转着佛珠的手下意识加快。
“暮王没有野心,是有人在捣鬼。”
中年男人更加用力地揉着太阳穴,“朕本来想都杀了。”
这位圣人是个疯子,养出来的儿子也是个小疯子,他们有一套如出一辙的处理方式。
杀人。
把不听话的人都杀光,那剩下的就听话了。
如果是从前,周湛然一定不会管这种事,杀光算了,可他想到少女那双明媚的眸子,她牵住他的手,跟他说她害怕杀人时的模样。
周湛然心跳开始紊乱,他张嘴,捏住佛珠道“这件事,我来查。”
“那你去查吧。”说完,疯子圣人翻开面前的奏折,却根本就看不进去,只随手一挥,直接让太监搬入内阁。
内阁势力越大,除了有圣人纵容的结果外,还有他们自身苦心经营的原因在。
长宁郡主弑夫之后,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
在狩猎活动结束前,直面了杀夫现场的苏枝儿战战兢兢的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她。
长宁淡笑一声,“你的烤兔子真的很好吃,是我第二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烤兔子。”
苏枝儿道“我烤一只你路上带着吃”
长宁郡主
郡主拿着玉佩,突然朝前一抛。
玉佩跌进小溪里,磕到石头,裂成两半。
“我从小随父亲上战场,可父亲却说女子只该待在闺房之内,成为一位贤妻良母。我听他的话,努力端庄贤淑,也希望能获得自己的幸福,可到头来,一切却都是一场空。”
苏枝儿不能理解长宁郡主的惆怅,她选择沉默。
好在,长宁郡主也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她似乎只是想找人倾诉一下而已。说完了,就好了,也或许在她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后会有期。”长宁郡主跟苏枝儿道。
“兔子真的不要吗”苏枝儿问。
长宁郡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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