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内坐好,好奇地掀开帘子,指着草丛中隐约的褐色纸包问:「狐狸精,这里爲什么有一包糕点?」
慕容檐轻飘飘朝外扫了一眼,声綫淡淡:「兴许是不好吃,所以被人扔了吧。」他见虞清嘉还看着外面,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綫转回车内:「身爲世家之女,不可朝车外张望,更不能被外面之人看到容貌和身形。」
虞清嘉本来只是好奇,听到慕容檐的话,她很是不好意思地放下车帘,不敢再朝外张望了。虞清嘉惭愧之余还觉得有些怪异,慕容檐在广陵时射箭、穿胡服、见外男等事一样都没少,怎么现在突然像老学究一样古板起来了呢?
马车慢慢启动,虞清嘉怀着这个疑问,伴随商队踏上了悠长的回兖州之旅。
赶路实在不是个好受的活,在动荡不断的乱世尤其如此,官道早已废弃,人坐在马车上受罪不说,有些时候甚至连安全都没法保证。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异的时代,天下人口锐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卖妻鬻子饿殍遍野,可是同一时期的贵族却纵情声色,放诞不羁。虞清嘉这一路走来,见到人间种种,有时候连叹息都觉得肤浅。慕容檐见虞清嘉掀开车帘望着外面,他移过视綫看了看,发现只是几个孩童抱着睡在路边。他皱了皱眉,奇道:「几个孩童罢了,你在看什么?」
「看他们年龄,小的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他们的父母呢?爲什么会让孩子独自出来生活?」说完之后,虞清嘉自己也知道答案了。多半,是死了吧。饿死,被富豪打死,染病而死,生存不易,可是死亡却有太多种可能了。
「未必是死了。」慕容檐平淡开口,虞清嘉转过头来,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就听到慕容檐继续说,「也可能是被父母卖了。他们父母拿了钱,就迁到南方去了。」
「哎你!」
「怎么了?」慕容檐不解地看着她,「这是可能性很大的一个结果。父母渡河南逃,不比全家死亡更好吗?」
虞清嘉瞪着慕容檐,气得说不出话来。「才七八岁的小孩子,他们无依无靠,只能相互扶持着求生,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冷血的话?」
「只是陈述一个可能罢了。何况,他们是小孩子,所以呢?」
虞清嘉瞪圆了眼睛和慕容檐对视,发现他眼中是毫不掺和的迷茫,似乎他当真不明白,看到孤弱而饱受贫困饥饿之苦的孩童,到底爲什么要同情。
虞清嘉对视半晌,最终无奈地收回视綫。她再一次感到费解,她父亲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爲什么突然口味大转弯,喜欢起这种蛇蝎美人来?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的侧脸,眉梢一动,生出浓浓的不可思议之感:「只是几个无关之人罢了,你竟然和我生气?」
「没有。」虞清嘉语气硬邦邦的,忽然变得感慨,「这样想来,如果有人能结束乱世,委实是天大的功绩。即便他暴虐无度,滥杀无辜,可是对於更多底层的百姓来说,依然是安稳大於苦难。」
虞清嘉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她更不能对琅琊王动什么手脚了,虽然她本来也没这个能耐。慕容檐虽然杀了虞氏全族,但是对於天下来说,他依然是一统之君,功盖千秋。虞清嘉不能因爲担心自己的生死,就扰乱终结乱世的历史进程。
这天下,终究是野心家的。
「统一乱世?」慕容檐听到后笑了笑,「你在说谁?」
虞清嘉眨了眨眼,存心考校对方:「你觉得呢?万一最终是我们齐朝成爲赢家呢?」
「齐朝?就凭那个酒色之徒?」慕容檐嗤笑一声,眼睛中的不屑都懒得掩饰,「如今邺城那几位除了疯子就是战争狂,要是天下真落入他们手中,说不定还不如战乱年代。」
虞清嘉虽然对未来的暴君琅琊王充满了防备,可是听到别人这样说齐朝皇室,她还是有些不舒服:「万一是皇族的其他人呢?别忘了太子还有一子流落民间。」
慕容檐瞥了虞清嘉一眼,要不是知道不可能,他几乎怀疑虞清嘉是发现了什么,现在故意说给他听了:「你最近怎么总是担忧天下大势?如今南北对峙划江而立,前朝全盛时都做不到的事,凭一个隐蔽民间的皇孙,你就敢说统一这类的话?」
虞清嘉摇头,轻笑不语:「他会的。」
慕容檐生出一种微妙的不痛快:「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