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余乐的机票定在两天后,也就是省比赛结束的第二天。
比赛一共是两天时间,余乐的比赛在第一天上午就比完,下午被叫到省队“认门”,晚上又一起吃饭,最后直接被当成大宝贝似的送回房间。
李教练叮咛晚上不要不要不要出门,安全为上哦
就像一个吓唬孩子,“晚上会有大灰狼呦”的语气。
余乐别的优点不说,听教练话一直都做的很好,既然不让他出门,他就只能在宾馆里憋着呗。
没事做干什么
余乐拿着手机开始查看魔都的旅游攻略,难得来魔都一趟,远了不去,市区总是要玩玩。
结果行程路线都定好了,大半夜的又接到李教练的电话,说是明天带他去魔都冰雪协会办手续,录入档案。
好嘛,这下哪儿都不用去了。
余乐觉得自己是被圈着的鸟,一门心思的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却被笼子拘着无法展翅。
所以第二天出门也不是很有精神,想说世界那么大,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
结果李教练把他送进雪协,拿走他的身份证离开了两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张文件让他签字压上手印,接着便笑“完成”
余乐“”
不知道这个时间去迪士尼还能排上队不。
本以为这次来魔都,就这么蹉跎匆匆,谁知道再出了雪协的大门,一辆浅灰色的别克商务车就停在门口,一名笑容甜美的小姐姐站在车边儿对他摇着手里的小旗子,“余乐你好,我是你今天的导游,走吧,今天由我陪你在魔都玩。”
啊啊啊
余乐猛地转头去看李教练,嘴角的笑容浮出,压都压不下去。
李教练笑,抬手搭上他的后背,将他轻轻推上车“去吧,玩的开心。”
余乐是真的玩的开心,不花一分钱,有专车接送,还有个小姐姐一路帮他讲解,那热情的,嘴巴巴地说,“这里照张相吧。”“渴不渴给你水。”“你还想去哪儿玩啊”
余乐“”
好歹也是前世界第三,为啥如今他一个国家队入门级的运动员,会有这么大的待遇差距
晚上余乐把自己今天在魔都旅行的照片发给了程文海,程文海发出“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余乐靠在床头,笑的合不拢嘴,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导游小姐姐的合照发了两张过去。
程文海
程文海
程文海这是什么
余乐就嘿嘿嘿
后来又敲字,导游。
程文海这是什么鬼待遇我也要去魔都队
程文海羡慕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余乐哈哈哈哈哈
戏弄完了程文海,余乐退回自己的好友页面,手指滑过,最后点开了丁瓒的微信头像,我加入魔都队了,下个月就要参加全国比赛。
然后又点开白一鸣的微信头像,我在魔都队,全国比赛见。
网络成为了最好最方便用来维系感情的通道,即便大家不在一座城市,不再从事同一项运动,甚至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复消息,但只要还有一方想要维持住这段情谊,便总会有一份心意传递到对方手中。
白一鸣依旧没有回复消息。
虽然他很少聊自己的事,但余乐知道,白一鸣活的并不快乐,他的人生在他出生前,就已经被人制定,这个过程里即便他有反抗,但换来的都是更加强力的镇压,久而久之,他便失去了倾诉自己内心的力量,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会与人相处。
但另外一边,来自高山的“大藏獒”却发出了凶猛的咆哮。
滚谁要听你的消息都说了你要走,就不做兄弟,没事老给我发什么微信,气还没消呢
余乐发了个摸头jg
丁瓒老张说你的资料转走了,我都气死了我,你还真敢,就是个疯子
余乐嗯,对,前几天转的,因为入选了嘛,就算是滑雪队的人了。
丁瓒我是在生气,你还解释,真想给你一拳。
余乐哈哈哈,应该不远了,下个月的冠军杯,有赛场在京城,到时候我去找你玩。
丁瓒别,看见你我更生气,真会揍你哦
余乐应对丁瓒很有经验,只需要把这小子凶狠的咆哮听成别扭的关心就好,于是落在耳里就像小奶狗的“汪汪汪”,奶凶奶凶就剩下可爱。
我进赛季了,应该会有禁口令,到时候咱们就去训练中心门口吃涮羊肉,我请客。
我不吃,你听人说话啊喂
还有,你给我做杯奶茶过来,我想要加冰的。
谁给你做奶茶
我还有礼物送你,就是不知道张教会不会在下个月安排外训。
不可能,奥运会才结束,所有人都累死了,今年休整期长着呢。
余乐窃喜,丁獒炸开的毛被他撸顺了。
不过丁瓒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我前几天和张教聊过你的事,你知道为什么队里会放你走吗他们说因为奥运会结束,左右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期,你大学毕业又暂时没有读研的想法,去找一些新发展也是好的。余乐,不是教练放弃你,没人放弃你,多少退役两三年的运动员依旧能够回到赛场上拿金牌,所以你不是选了那条路就只有一条路走。我希望你在滑雪上能有好成绩,也想告诉你,你要是觉得你还想跳水,我们也愿意你回来。
余乐笑着把这段文字反复看了好几遍,都没舍得移开目光。
国家队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教练对每一个队员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喜欢,只是孩子大了,都有各种各样的去处,并不是谁都是读书当科学家的料。他们愿意给孩子一定地选择自由,也会为孩子考虑未来的就业问题。
只是在那一个人人都想要拿金牌的地方长大,余乐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自尊,再回去跳水什么的,就算了吧。
第二天,余乐启程回了蛤喇子镇,换车换机,折腾了将近一天,等回到公寓早就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程文海没回来,据说比完赛还顺便回家了一趟,要后天才归队,屋里就只有余乐一个人。
余乐屋里备着些垫肚子的食物,一口气吃了五个小面包还欠欠儿的不够饱,干脆就给自己泡了杯方便,放了两根火腿肠。
这些食物进了大赛季是不让碰的,火腿肠里都是瘦肉精,一查一个准,但现在无所谓。余乐到底也是老国家队员,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方便面快泡好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余乐走过去的时候还在寻思这时间谁能来找他,程文海和石河没回来,他和国家队员也不对付,大师兄何宇齐是个又宅又佛的家伙,特喜欢闭死关,就剩下一个路未方,但路未方在他们出门的时候一起走的,上了往京城飞的飞机,就是去帮他们办理入队手续,今天还没回来。
东想西想了一堆人,等门一开,屋外站着的是斐清河。
斐清河穿着宽松的便服,但手里拎着个箱子,俊逸的面孔,笑起来如沐春风。
“斐老师”余乐有些惊讶。
斐清河将手里的箱子举起来“柴教练叫,叫我过来。”
“过来”余乐愣了一下,继而就想明白了,顿时呕心,柴爸爸就是这么个人狠话不多的脾气,面前冷漠无情,背后却为你牵肠挂肚。
斐清河进了屋,视线就落在桌子上的方便面“吃这个”
余乐点头,解释“现在可以吃吧队里没下禁口令吧其实我冬季项目不太了解,还是已经不行了”
斐清河摇头。
余乐没明白,但摇头总归是不行的意思,他当时就说“那行,不吃了。”
斐清河却说“去我屋,我,我给你下面吃,吃。”
余乐扬眉。
斐清河笑“运动员要,要健康。”
斐清河首先一点没恋爱,没恋爱没结婚就没家,所以住的就是训练中心的宿舍楼。
但教练们的宿舍和运动员不一样,他们住在另外一栋楼里。
就是从大门口进来,最先看见的那栋四层楼高的白楼,据说那是最早以前的运动员宿舍楼,后来运动员搬出来,就给了教练和工作人员当宿舍。
别看以前这楼是一间间的小单间,但变成员工福利之后,还做过一次改建。
施工队进去将不是承重墙的墙体全部敲掉,重新做了规划,隔出了一个个有室有厅的套间,居住面积都是五六十个平方。
一般有家室的工作人员和教练,都会将爱人安排在附近工作,这种事局里也会帮忙安排。
有了家嘛,才能踏实工作。
斐清河自然也分配了一套宿舍,但他年纪轻,资历浅,所以住在四层顶楼,余乐跟在身后一路上楼,感受到了很多陌生的烟火气。
余乐七岁学游泳,带带拉拉的当成兴趣,就不算他的运动年龄,直到他快九岁的时候,市游泳队组建跳水队,余乐被小伙伴儿拉着去面试,莫名其妙的就进了市体校的跳水队。
从那时候起他就长期住校。
原本在市里的时候,周末还可以回家住两天,等进了省队就基本是过年过节才回家了,毕竟到了寒暑假反而是训练的峰期,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里,还要在全国各地打比赛。和家人聚少离多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宿舍住惯了的人,对这样住家似的环境非常陌生。
一路上来,能够看见门口摆放的鞋架和撮箕扫帚,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了对联,还有一个大大的福字喜气洋洋。
走廊里都飘着饭菜的香气,还有不知道哪家孩子的大笑声。
上了二楼的楼梯拐角,有人走了下来,赫然是温喜德和他的夫人,这位夫人第一次见,是一位特别温婉的女士,微胖的体态,笑起来尤其招财。
温喜德看见余乐,也没惊讶,目光在斐清河脸上绕一圈“比赛听说拿第一名了”
余乐笑“省里的比赛比较简单。”
“那也是你的第一场比赛,该是很紧张的,让斐老师帮你放松一下也好。”离开了训练场,温喜德就像一名普通的中年男性,脸上的笑容也看不见一丝半点的算计。
“嗯。”余乐点头。
告别温喜德,继续上楼,来到四楼。
四楼的烟火气就没那么足了,有些屋里应该是没住人,所以也没有贴对联和福字,摆在门口的鞋架里鞋也少,一看就是一个人住的屋。
门是对着开的,每一层能有八个房间,四层楼有十二个,屋里面积肯定不大。
余乐这样想着,进了斐清河的宿舍。
确实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但住个单身男青年正正好,窗户外面就是雪山,银月如船,正挂在山巅上,清辉洒落,夜景如画。
想来冬天的景色也是极好。
斐清河将箱子放在茶几上,让余乐在沙发上坐下,还为他贴心地开了电视,然后就洗手做汤羹去了。
余乐在这屋里呆着感觉还不错,他敬重教练,向来懂礼,但也拘束。但斐清河是理疗师,而且还是单身,这么坐着没一会,余乐就想说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
电视里播着一场足球比赛的集锦,介绍的是世界最著名的足球明星,一个进球全场欢呼,解说员也用着情绪饱满的声音夸赞这位“足球国王”。
但余乐看见的,是每一次采访时,他身后队友的尬笑。
余乐不太爱看体育频道,主要作为业内人士,还是不太成功的那一个,他有点儿“仇富”心理。
这想法显然不对,一点儿都不阳光,所以他就不看。
只不过在别人家里他也不能看别的,那样会显得他不够专业。
就像过年回家,明明他运动了一年,想看看相声小品综艺节目,结果他爸一开电视就是五套体育频道,还兴致勃勃的和他讨论这个比赛那个项目。
他知道个屁
最初的时候,他连自由式滑雪是什么玩意儿都不清楚。
不过在人家家里,该装还是要装一下。
没过一会儿,余乐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面煮在锅里飘溢的面香,还有鸡蛋在锅里与油共舞时候发出滋滋声响。
唔他不喜欢吃馒头和发面的包子,但对面条没什么抵抗力。
何况还是煎蛋面。
他就像一只闻到香味的小狗,抖着鼻子就进了厨房“斐老师,好香啊”
站在锅台前忙碌的男人穿着围裙,暖黄色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有种格外的温柔,像极了妈妈的味道。
尤其他转身看过来那一眼,余乐就想开口叫一声“妈”。
“就,就快好,等,等等。”
瞧瞧这话说的,和他妈一模一样。
余乐走到身边,假模假样“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吗要不我下楼丢垃圾。”
“不用。”斐清河摇头,将鸡蛋翻了个面,问,“辣甜麻酱”
余乐急忙摆手“麻酱不要,一直吃不惯,我就吃清汤面,一点葱花,一个鸡蛋,再舀上一大块的猪油,吃的喷香。”
斐清河笑,点头表示懂了。
斐清河应该是经常自己做饭的,至少煮面很麻利,三两下帮余乐调好了味,面条正好煮熟出锅,白软香滑的面条上盖着一层油,飘着绿色的葱段,再把鸡蛋往上面放,隔壁的小孩都馋哭啦
余乐吃的很香,一边吃一边夸,吃人嘴短,那就多夸夸,说的斐清河笑眯了眼,后来把余乐按在沙发上,捏捏按按,狠劲儿地磋磨。
斐清河看着特别斯文的一个人,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实际上手劲儿大的要命,穴位还捏的特别准,余乐一个能忍的人都被压的直哼哼。
说实话这个按摩的过程一点都不友好,哪怕按完后很舒服,要不是他们搞运动的必须要理疗,他都不想看见斐清河。
斐清河今天按摩的时间比平时长,主要余乐刚吃完饭,在手脚部位按了很久才挪到腰背上,等着给余乐上完电疗之后,便抹着汗进了洗手间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