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云答不出一个字,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表明他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来抵抗,可是面对洛胥,再挣扎也徒劳无用。
江濯说:“你说自己修为很高, 就没感受到我这位好朋友的气息吗?还是说你刚刚讲那么多, 都是在虚张声势?”
裴青云有苦说不出,想他修行数十年, 还不曾碰到过这样让他魂飞神丧的事情, 任凭他的灵能气力如何运转, 都越不过洛胥掐住他的这只手!
洛胥道:“看来他修为不行,胆子也很小。”
他每说一个字,裴青云就痛苦一分。大稷官双脚离地,脸已经由红转紫,适才看江濯的那双眼微凸, 里面布满了惊恐。
江濯从墙头下来, 到裴青云面前站定:“你把眼睛瞪这么大,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裴青云眼珠乱转, 几乎要把江濯当作救命稻草!可惜洛胥目光微落:“哦?”
因为这声“哦”, 裴青云的灵能气力像是受到了惊吓,在体内乱冲乱撞。他一个肉体凡胎,如何经得住灵能气力这样作乱?一时间浑身剧痛, 脑袋里轰地一下,感觉自己经脉俱断!
洛胥松开手:“你既然有话要讲,就说说吧。”
裴青云“扑通”跪地,他舌麻齿痛, 浑身颤栗不止, 别说是讲话, 就是要他现在抬起头来,他也办不到!
江濯说:“咦,他怎么被吓成这样了?”
洛胥道:“谁知道,兴许是太害怕这张太清符了吧。”
他撕掉贴在手臂上的“太清符”,这是他刚画给江濯玩的,上面只有几个圈圈,但除了太清自己,谁又知道真假呢?有效就行。洛胥似乎很讨厌裴青云,用符纸抆了手指,任由它变皱作废,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江濯见他要把符纸丢掉,便用折扇一拦:“丢在这里不行,给我好不好?我一会儿另有用处。”
洛胥道:“我再画一个给你。”
江濯说:“那也不用,我看这个还没破,能用。”
他坚持要,洛胥自然不会扫兴。只是想了想,又重新把揉成团的符纸拉平,好让它不那么丑,才递给了江濯。江濯把符纸收了,蹲下身,持扇在裴青云的腕间一点:“鬼哨我就拿走了。”
裴青云手里的鬼哨立时掉出,江濯接了,在眼前打量片刻,心想:这个鬼哨和怜峰的那个相似,又都在景纶手中,想必是同一个。若是同一个,是不是意味着,它可以不论地域,开启所有的召凶阵?如果这样,那这鬼哨的确是个很厉害的防身法宝,可是奇怪,论修为,裴青云确实比景纶高出不少,怎么天命司只给景纶,不给裴青云?
洛胥见他若有所思,俯身问:“这哨子有古怪?”
江濯说:“哨子很正常,怪的是天命司。你想想看,这哨子既然能开启这里的召凶阵,按照常理,不应该交给裴青云吗?他身为二州现任的大稷官,可比景纶这个‘前任’更适合拿。”
可裴青云不仅没有,还得施计从景纶那里抢。难道在天命司里,越厉害的人,就越要被防备吗?他想到这里,袖子里的引路灯又震了几下,似乎在催促他。
“别急,”江濯收回心思,安抚道,“我先封了这两位。”
他在地上画了三道画牢符,把景纶和裴青云都困在里面,因为不放心,还在画牢符上叠加了婆娑门的镇压咒。
“有了这些,就算是再来个鬼圣,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江濯起身,拍了拍灰,“引路灯震动不止,看来灯芯就在这府邸里面。”
通往里面的门被关上了,适才裴青云和景纶都推过,门纹丝不动。现在轮到江濯和洛胥,两个人都不伸手。
江濯笑:“你怎么不推?”
洛胥道:“我在想破咒秘语。”
江濯惊讶:“好敏锐,但你怎么知道这是种障眼法?”
洛胥解决了裴青云,心情不错:“自然是你教的。”
江濯道:“我吗?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他说完,又想了起来,他们来望州的路上坐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马车,兴许是他在那个时候提过。只是他话很多,不一定都记得,於是又一笑:“你记性倒很好嘛。”
洛胥道:“趁着死屍还没有解冻,你和我可以猜猜看,这道障眼法的破咒秘语是什么。”
江濯说:“其实很简单。”
这种障眼法,和客栈里那些用来设置暗格的一样,只需要一句特定的破咒秘语就能打开。回想刚刚陶圣望还在的时候,答案非常明显。
洛胥上前,又是那副很散漫的样子:“小圣,小圣。”
红月下,他似乎更俊朗了一些,这是件怪事,仿佛环境越诡异可怖,他就越有种独特的风采。因他声音很轻,满树的人头也像着了魔,跟着他呼唤:“小圣,小圣。”
“吱呀——”
障眼法解除,真正的门被风吹开了。里头檐廊重叠,是个寂静幽深的庭院。江濯从袖中放出引路灯,让它带路。
这灯在半空旋转片刻,似乎在寻找方向。少顷,它飘了进去,带着江濯和洛胥经过一段石子路,转入一个洞门。过了洞门,见一个大院子。
这院门上贴着两张门神,江濯走近一看,竟是两个虎头虎脑、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他说:“这家人很有趣,用小孩子做门神,画得怪可爱的。”
洛胥道:“小孩子能挡邪气吗?”
江濯指着画:“你看,给他们衣服上画了桃叶,手里又画了桃符,这些东西都有辟邪驱邪之效。”
洛胥看了:“都这么小,真有凶邪来了,也起不了作用。”
江濯道:“只是为了图个喜庆,嗯,师父以前也在门上画过,画的是大师姐和小师妹。”
洛胥问:“那你呢?”
江濯说:“我嘛,我自认为画技一流,当然要自己画啦。可惜我画完以后,她们谁都不要,我就只好贴在自己门上了。”
他话没说全,其实他自己也嫌丑,贴了没几天,就找了个理由,把那自画像塞给了他的猴子兄弟们。仙桃猕收了那两张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在山里设宴庆祝,只是庆祝完没过几天,那两张画就丢了,也不知道丢哪儿了,至今都是个谜。
江濯心道:落在山里风吹日晒,可能早没了。没了也好,省得被别人捡去,还吓人一跳。
他咳了两声,收回思绪:“那你小时候有没有被人画过?”
洛胥道:“当然没有。”
没有就算了,还加了个“当然”,短短四个字,无不透露出他的委屈,好像他从小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人疼也没人爱。
江濯说:“以后有机会我画给你,也贴在门上,你肯定比小孩靠谱。到时候寻常凶邪来了,见到你也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