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乐山和乐水目送陈梓坤扬长而去,回屋禀告萧舜钦。萧舜钦像往常一样只是淡然一笑,不予置评。
乐山一脸疑惑的问道:「公子,她真的是陈国公主吗?」
萧舜钦扫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答道:「应该是真的。」
乐水啧啧叹道:「可是……有点不像。别国的公主小的没见过,可是咱们家的小姐们一个个举止那叫一个文雅娴静,可谓是行不动裙笑不露齿。她堂堂一国公主怎么着也该比咱们家的小姐们强吧。可是她不是破坏咱们的马车就是跟书院的学子们撸袖子吵架……。」
乐山兴致勃勃的接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陈国地近胡地,那儿民风跟咱们大魏不同。还有啊,听说陈王以前是个土匪,连国后都是抢上山来的。」
「是吗是吗?详细道来。」
萧舜钦盯着面前的书简,半天没有翻动一页,任凭两人胡天海地的闲扯。
乐山乐水闲掰扯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急忙识趣的闭口不言。
当天晚上,一辆马车停在了崔家门前,陈光带着几个仆人将两箱沉甸甸的物事搬到了院内,崔博陵忙出来询问。
陈剑拱手答道:「这是奉我家公子让送来的,这儿还有一封信,请先生过目。」
崔博陵狐疑的接过羊皮袋。陈剑躬身告辞。崔博陵回屋挑灯读信,他曾见过王坤的笔迹,这信果然是她的手书。
「不肖弟子陈梓坤拜言:弟子来自西陲小国,天下名儒不至,十年杂学昏昏,不曾聆听大贤昭昭之言。故而改名换姓前来魏国求学。弟子自见先生犹如井蛙之见大海,眼界日上层楼,本想继续聆听先生教诲,无奈家母有事相召,不得不忍痛而别。弟子已将先生昔日所着,揖成两册,共刻五十套,部分赠於书院典藏,部分带回国内,以便日夜研读,权当遥听先生教诲。弟子深知先生胸有丘壑,腹有良谋,乃是千古难遇之大才。只是未遇明主不得施展。现奉上百金以作盘缠,此乃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请先生勿要推却。先生可周游列国,择主而立,一展胸中才学。
另:弟子斗胆相劝:先生困於形貌,主君恶先生其外,而不识金玉其内;弟子则拘於性别,天下大贤闻风而避。然形貌性别,皆爲父母所赐,造化使然,弟子不敢有所怨愤,只能警惕自省,用百倍之功弥补先天之缺。弟子欲以一已之力力挽狂澜,拯倾頽之社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女主临朝,救万民於水火之中。纵九死而不悔。梓坤爲表明心志,断发立誓,十年之内不言婚姻,天下不平,绝不成家。梓坤一介女流尚有如此决心,先生有何惧哉!万望先生勿因一时挫折而自弃鲲鹏之志。不肖弟子陈梓坤再度遥拜,临别之时,泣涕如雨,不知所云。」
崔博陵连读三遍,再伸手抚着那几乎与自己等身的一摞新书,心中波澜起伏。他喃喃自语:「想不到我半生穷愁潦倒,竟遇到这等聪敏伶俐善解人意之徒。只是你爲何是……。」言语至此,他突然又想到陈梓坤信中所言:先生困於形貌,弟子拘於性别……他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酸楚。他怪世人只以相貌判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就因爲她是女儿之身,就能轻易的否决她的雄才大略吗?何况她已断发明志,十年之内不言婚姻,一个女子敢拿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来豪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他不停的在屋中踱着步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夜,崔家书房里的灯直亮到半夜方灭。
萧家院落里,则又是另一番情景。陈梓坤写给萧舜钦的信中只有一首诗和寥寥几句话。
和清月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士有百行千路宽,女惟四德三从窄
时人不解其中意,唯作春花秋月恨。
幽燕游侠偶过此,一时惊作天人语。
借君遗墨抒胸臆,壮志难酬倚危栏。
尚古学彻黄金台,曾掷千金买马骨。
只因造化错红顔,不及商纣有比干。
空以明君漫自许,枉於后人作笑谈。
慕君亦有侬唱和,他年感余知是谁?
另附:闻得明日乃令堂忌日,不能面祭,唯以此诗寄之。另刻《谢氏文集》数套,已至君家。我将於明日启程,将在野人渡西南明月洲停泊一夜。陈梓坤遥拜先生。
萧舜钦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信笺和诗集,目光幽深莫测。
第二日,陈梓坤一行悄悄分作三拨,另外两拨走陆路,陈梓坤和文杰带着一十几个亲卫则沿水路回去。
众人将走未走之时,就见陈剑面带的惊喜进来禀报:「殿下,崔先生来了!」
陈梓坤虽然心中早有预料,面上仍是万分惊喜的迎了上去,朝崔博陵深深一拜:「先生在上,受弟子一拜。」
崔博陵正色道:「不,殿下请受臣一拜。」
陈梓坤急忙虚扶一把,郑重说道:「先生,梓坤早就决定,若能请得动两位大贤出山,必以师礼相待,王言如纶,梓坤岂能食言而肥。望先生万勿推脱。」崔博陵呵呵一笑,心中又是一阵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