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宾本来就对此心无芥蒂,此时听她特意向自己解释此事,心中不禁一暖。拱手慨然说道:「末将明白。大王所虑极是。」
陈梓坤满意的点头,话锋一转道:「你今日带伤前来可是有事?」
文宾低头斟酌片刻,肃然说道:「君上,末将在养伤期间,曾经不止一次的揣摩两国战情。」
「哦?」陈梓坤笑着鼓励他接着讲下去。
文宾坐直身体,肃然说道:「如今魏国已灭,东虏短时日尚成不了大气候,吴国只求自保,一直作壁上观。今后天下将是陈晋两强对峙。但据末将观察,晋国国力略强於我国,大王纵使励精图治,短时日内恐怕不能远超晋国。若要压过晋国,只能从兵入手。这一点,陈国有先天优势:陈风素来勇悍,兵员精壮充足。我国靠近胡地,不缺战马。又有索将军这等精於骑射之人在彼。末将恳请我王准许末将前去辽东秘密训练新军。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新军训成,我国国力已也已恢复。届时再与晋国争雄天下,我军何愁不胜!」
文宾话音一落,陈梓坤心底不由得一阵惊诧。多日来,她一直在默默思索陈国以后的方向,训练新军更是重中之重,她原本属意人选是索超。没想到文宾却来主动提出。
文宾似乎猜测到陈梓坤的心思一样,正色道:「大王,新军之首要在於秘。要让晋国无法察觉。若要索将军前去训军,必定引人注目。可末将却不一样。大王可派末将前去镇守辽东,一则辽东多山,便於隐匿;二则靠近胡地,不缺战马;三则晋军斥候密探无法深入。」
陈梓坤沉吟半晌,最后拍案定夺:「好!就按你说的办!此事不宜对外宣知,待你伤势一好,本王就封你爲辽东知州,军政财政集於一身,辽东赋税不必上交,全部用於新军。若还有其他要求,尽管上密奏,本王亲自调度。」
「大王--」文宾一阵唏嘘。
两人又密谈了半个时辰,文宾才告辞而去。
十日后,陈梓坤下令:调文宾爲辽东知州,即日起带家赴任。--文宾已由太后作媒,娶江春华之妹江春湘爲妻。谢善亦回洛州赴任。建元二十九年,秦元等一批老臣上奏,恳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陈梓坤再三挽留不得,遂封秦元爲忠义侯,食邑赵地十二县。陈国的封地采取的是虚封:即封地主人赋税权,没有军政大权。其他一干老臣也各有封赏。秦元离任,朝中政权便转移到了崔博陵和苏放身上。两人都是新锐实干派,没有了老臣掣肘,众人本以爲两人会大刀阔斧的革新一番。但谁也没料到,两人提出的口号却是:休养生息,与民无扰。这也是君臣四人计议数日做出的无奈结论:陈国经过数次大战,国力疲软,百姓疲惫。百业待兴。犹如一个久病疲弱之人,不宜再下猛药。只能慢慢养息,徐徐图之。一向崇尚雷厉风行的陈梓坤这次破天荒的没有争辩,思索良久之后,便定下了这条国策。整个陈国开始缓慢地复苏。
八月,秦元告老还乡。陈梓坤亲自前往送行。
秦元不到五十却已鬓发斑白,额上皱纹纵横。他用慈祥而又复杂的目光看着陈梓坤,百感交集地叹道:「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陈梓坤也一脸感慨:「二叔,你这半生一直都在爲国事操劳,年不过半百却垂垂老矣。侄女心中着实难安。其实,你们这些老人留在朝中,我看着心中无比安然。伐魏也好,抗晋也好。能取得胜利固然与战策决策有关,但是也与我国内政稳定有极大关系,放眼天下诸国,又有谁像我国朝堂堪比如臂使指,无丝毫阻滞?」
秦元点头,悠悠叹道:「梓坤哪,你与初登王位时相比,沉稳多了。别着急,陈国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一步一步的来。二叔相信,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陈国一统天下。」
「二叔--」陈梓坤的眼中隐有湿意。
秦元深深一笑,沧桑的目光中似乎穿透了遥远的时光,他幽幽说道:「我至今还记得在你出生的前夜,我在外屋徘徊了半夜。等待着那个命中注定的明主的出世……后来,我失望了,时隔二十年,我终於明白了,天意就是天意。它永远不会错,错的是人,是我!」
陈梓坤看着他,二十年的悠悠岁月,曾经一度磨掉了他的锐气他的旷达。在这一刻,曾经消失的风华不期然的又重回到他身上。陈梓坤一阵怔楞,她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叔,你何必要走,留下不好吗?」
秦元豁然一笑,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后浪涌来,前浪消弭沙滩,这是世之常情,我们这一代已经过去。何必再恋位不移,虚度岁月,当归则归!二叔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教养出一个好儿子。此次回乡,我定要好好抚养孙子。」
陈梓坤默然点头不语。
秦元感叹完毕,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肃然说道:「梓坤,二叔这是以叔叔的身份再和你说一件事,如今国势暂稳,你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王夫的事若有朝臣提出,就别再推脱了。」说罢,秦元微微一笑,生怕她拒绝一样,转身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