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1 / 2)

“给女人戴上王冠,就像把马鞍套到一头难以驯服的牛身上一样有悖常理。”约翰诺克斯

艾丝黛拉走进锦缎覆盖的殿堂。

她垂下头颈,任由神使为她戴上镶嵌宝石的黄金冠冕,手持权杖与宝珠,转身望向身后的贵族与大臣们。

她刚满十六岁,生着柔美的黑发,白如凝脂的皮肤,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湿光闪闪的眼睫毛,玫瑰一样天然红润的嘴唇。

她身材娇小,手脚都像孩子似的纤细小巧。

她也的确还是一个孩子。

没人嫉妒她小小年纪就坐在了王座上,大家都在心中怜悯她。

女人掌权,有违自然规律。

她头顶的王冠迟早被男人摘下来。

艾丝黛拉是一个身世凄苦的小姑娘。

去年,她的父亲约翰二世因病去世了,至今都没能查出病因。医生们蜂拥而入,拿着特制放大镜,对着国王的尸身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

神圣光明帝国崇尚一切与“光”有关的元素,国王下葬的时候,选择了火化。

据说,焚尸当天,尸体突然浑身冒汗,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手脚像活人似的蜷缩了起来。有人甚至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地狱里厉鬼的哀嚎也不过如此。

然而,如此恐怖离奇的事件,却没有在皇宫里掀起任何波澜。久而久之,被当成鬼怪传说不了了之。

没过几天,她的兄长布兰维利耶亲王,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也去世了。

去世的当天,他正在臣子前虔诚地念诵悼词,忽然疯了一般冲向灵柩,双眼通红,牲畜似的四脚着地,龇牙咧嘴地啃咬自己父亲的棺材,随后倒地而亡;症状与传说中巴比伦国王发疯时一模一样。1

艾丝黛拉吓得面色苍白,眼泪直流,差点跟哥哥一起进了灵柩,但先王除了布兰维利耶亲王这个长子,就只剩下不到三岁的小王子。她只能噙着悲痛的热泪,接管了父兄的葬礼。

厄运却没有远离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一个星期后,她年幼的弟弟失踪了。艾丝黛拉听见这个噩耗时,差点晕倒在地。她提着厚重的裙摆,在迷宫似的王宫里找了整整一夜,最后听侍女说,小王子可能被发疯的乳母抱走了。至于乳母为什么会疯,乃是一个谜。

两天后,有人在码头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搂着金黄色的襁褓,登上了前往东方的船只。艾丝黛拉心急如焚,立刻命人去追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那艘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渡船。

就在这时,人们忽然发现,国王留下的嫡亲血脉里,竟只剩艾丝黛拉一个人了。

按照法律,她要么将王国拱手送给自己的丈夫,要么自己成为国王。

历史用鲜血讲述了一个道理王位继承人必须尽快定夺下来,不然国家将动荡不安。

艾丝黛拉却坚决不愿成为国王。

她认为女人生来有罪,旧教的教义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女人受了蛇的诱惑,吞下了禁果,导致人类堕落;人类也许就不会被赶出伊甸园。女人若要偿还原罪,就必须侍奉男人,为男人养育后代,怎么能肖想男人的权力呢

大臣们也认为她说得有理。谁知,在艾丝黛拉的带领下,本来元气大伤的帝国却遽然燃起了一丝焰光。

首先是席卷大半个王国的麻风病被遏制住了,没人知道艾丝黛拉对神官说了什么,似乎只是抚慰了几句,神官却坚称麻风病能被遏制,都是艾丝黛拉的功劳。

然后,是她批阅公文时,周围人亲眼看见一支蜡烛掉到了她的身上,裙摆却没有燃烧起来,反而缓缓浮现出一头威严的金色双头鹰那是传说中拜占庭女王的纹样。

最后,是她第一次为重病之人吟诵颂光经,就借到了神力治愈了那名患者。

种种奇迹表明,艾丝黛拉是被神承认的女国王。

然而,民间却不断涌现诋毁女王的言论。

有人说,女王只是看起来像天真的小女孩,实际上是一个凶残狠毒的魔鬼,冷酷无情地毒杀了自己的父兄,怎么能把王国交到这样一个毒妇手上呢

有人说,女人生来孱弱,女王更是他们见过的最孱弱的女人,如此孱弱的女人成为整个王国的领袖,比国家落入异教徒的手中还可怕。

随着诋毁女王的言论越来越多,人们口中女王的形象也越来越荒诞。

两个月后,甚至有人赌咒发誓,说在王宫当差的家人亲眼看见女王用蝰蛇编织头冠,用黑色的毒汁浸泡手套,用曼陀罗和蝾螈的毒血描绘嘴唇,凡是与她亲近的男人,都变成了她后花园的一堆尸骨。

艾丝黛拉听说以后,无措极了,连忙传召神学院的教授,对着他哭诉了一番。

听说,她一见到教授就泪盈于睫,哭得停不下来,把白蕾丝长手套都打湿了。

凡是见过这一幕的人,都不会再相信外界的流言蜚语女王是如此脆弱,惹人怜爱,手脚加起来都没有男人的胳膊粗,怎么可能心狠手辣地毒害了自己的父兄呢

要知道,她的父亲和哥哥都身强体壮,尤其是她的父亲,曾是帝国最骁勇善战的勇士,在战马上用过敌国将领的头骨饮酒。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同时放倒两头猛兽

教授单手抚胸,向女王承诺,一定会以光明神的名义,消除那些恶毒的流言。

得到承诺以后,艾丝黛拉一步三回头,大眼睛里盈满了恐惧和依依不舍的泪光,走向自己的寝殿。

女人果然不适合掌权。要是艾丝黛拉早些意识到这点,找一个丈夫,再生一个儿子,跟自己的丈夫共同统治光明帝国,或许就不会被这样羞辱和诋毁。

她头顶的王冠根本不是荣耀,而是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不,她甚至不是女人,还是个小女孩。

教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皇宫。

艾丝黛拉走进寝殿。

她眼中的泪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冷漠如锋利的垂冰。

她张开双臂,让侍女为她脱下斗篷、手套和沉重的罩裙和裙撑,换上轻便的睡裙。

脱掉外衣后,她的身上还有一件轻薄的锁子甲。那是由数千个禁魔石打造的小锁环联结而成的软甲,即使把手贴在上面,也不会感受到禁魔石的质感,只会觉得是一件较为坚硬的内衣。

这是艾丝黛拉的习惯,她无论去哪儿,哪怕在母亲的身边睡着,都会穿上这件柔软的锁子甲。

这件锁子甲也的确救了她一命。

那是一个酷寒的冬日,她和她的哥哥布兰维利耶亲王前去剧院看戏。

她尽管有高超的演技,却无法鉴赏歌剧演员的演技。她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志向明明有一身本领,却不去争取更高的地位,而是在舞台上演一些滑稽可笑的角色,以让观众哈哈大笑为人生目标。

她不理解。

自从她有意识开始,就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要王位,要历史上君王都曾拥有的荣耀,还要载入史册的不朽。

在她哥哥还不懂得志向的意义时,她就意志坚定地看向了王座,预感自己有一天会坐在上面;在她哥哥因毒杀事件四起而手足无措时,她就已经能从一篮水果中,嗅出被下毒的苹果。

她愚蠢的哥哥不知道身边的侍女是敌国细作,要将戒指里的巫毒播撒到土地里,让国家颗粒无收。她察觉到以后,立刻将侍女带到了酷刑室,在侍女的嘴上放了个漏斗,不停地灌入大量冷水,使她窒息,继而救活,如此反复循环。

在这样恐怖的拷问之下,侍女很快招供了一切。她说自己叫玛戈,是罗曼帝国的女巫,在光明帝国潜伏了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