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几乎整个教区的民众都知道,中午将有一场正义对抗邪恶的公开审理。
正义的一方,当然是教区神使一方,他们要当着所有民众的面, 审理杀害弗莱彻司铎的凶手。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 杀死弗莱彻司铎的, 居然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女孩。
据说, 她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 在马路上失魂落魄地徘徊, 差点被马车撞死,是弗莱彻司铎好心地收留了她,还给了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把她推荐到教区神殿当神女。
她却像咬死农夫的蛇一样, 狠毒而不知回报,残忍地杀害了德高望重的弗莱彻司铎。
假如不对这种人施以严惩的话,还有人敢像弗莱彻司铎一样,不求回报地做好事吗
这女孩不仅杀死了弗莱彻司铎, 还杀死了千千万万打算像弗莱彻司铎一样行善的好人。
像这样败坏社会风气的毒蛇,火刑根本不足以泄愤,应该把她关进铁处女的刑具里,用尖锐的钢针刺穿她满是毒液的内脏,让她在死亡的边缘奄奄一息地忏悔犯下的过错。
神使真的太公正了,也太善良了, 居然愿意给一条毒蛇当庭说话的机会。
在这样一边倒的氛围里,神使越发冷静从容,信心十足。
他张开双臂,在仆从的服侍下, 穿上深紫色的绸缎衣袍,系上金黄色的圣带,当象征着荣耀和权力的宝石戒指戴上无名指时,他彻底镇定了下来,恢复了从前雍容华贵的气度。
神使一边理着衣领,一边对助手自嘲道“民众的眼睛比我的雪亮多了。我要是早点儿听见民众的声音,就不至于那么手足无措了。我真的老了。年轻的我可不会被一个小女孩吓成这样。”
助手皱了一下眉毛,忍不住说道“阁下,请原谅我想说一些不动听的话。我感觉民间的舆论不太正常,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我们都不知道艾丝黛拉原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差点被马车撞死,才被司铎收留。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到民间的呢有没有可能是”
神使看了助手一眼,冷漠地叫出了他的教名“戴恩,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被那个小姑娘收买了。”
戴恩一愣“收买我没有阁下,请相信我的忠诚,我是真心在为您谋算。”
神使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忠心呢要是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智囊团,可能现在还处于紧张不安的情绪中。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不安的情绪,几乎都是你灌输给我的。我让你想办法刺杀艾丝黛拉,你却连续失败了三次,然后巧妙地把这三次失败,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现在,我即将走上审判席,你却告诉我,艾丝黛拉有可能掌控了民间的舆论,再一次试图向我灌输不安的情绪。”
神使转过身,用力掐住了戴恩的脖子,“亲爱的助手,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愚笨吗艾丝黛拉在牢房里,请问她是怎么隔空引导民间的舆论她告诉民众,弗莱彻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她有什么好处你是我一手提拔的属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就在昨天,我还在想,要不要提拔你当主教。你伤透了我的心,戴恩。”
戴恩被神使说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握住神使的手腕,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阁下,我真的没有背叛您我只是想要提醒您,那女孩有多诡异请您相信我我至始至终都是效忠您的啊”
“够了。”神使厌烦地一甩手,“我不想再听一个叛徒说话。等我料理完你的主人,就回来料理你。”
戴恩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交叠,额头重重地抵在手背上,做出祷告的姿态,希望神能告诉他答案。
他虽然不赞同神使的观点和作风,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神使。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始终记得自己是被谁提拔上来的。
神使却蛮横无理地给他扣上了背叛的罪名。
对于一个忠诚的属下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背叛”的指控更严重了。
老天啊
戴恩疲倦地想,他早该料到这个结局的。这些年,神使在神殿奢侈安逸的气氛下,变得越来越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他效忠这样一个人,早该料到这个下场的。
他当然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也知道在神使信心十足的时候,最好不要泼冷水。
可是,外面的风向太古怪了。
弗莱彻是边境小镇的司铎,那个小镇离教区神殿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德高望重的名头却穿越了四个小时的距离,响彻在教区裁判所附近这怎么可能
作为神使的助手,他非常清楚,神使并没有下达宣扬弗莱彻司铎名声的命令。他们打算上了法庭后,再对着民众念出弗莱彻司铎近几年的善行。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为什么神使看不出来
就因为艾丝黛拉是一个女孩,他就这样轻视对方
戴恩直起身,撑着额头,沙哑地笑了一声。
神使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对神使感到无尽的失望
他太看不起神使的自大、愚蠢和刚愎了。
在神使的面前,他一直保持绝对的忠诚、谦卑和服从,没有任何异议地执行命令。
他炽热的忠心,换来的却是一只掐住脖子的手。
戴恩摇了摇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黑色法衣,走向公开审理的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