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司看着主教离开的背影, 忽然皱了皱眉。
就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主教的请求时,一阵熟悉的、悸动的、非同一般的疼痛猛地撞上了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一次,在她另一个艾丝黛拉行刑的前一晚。
当时, 他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躺了一晚上, 被炽热的血液烧得大汗淋漓,辗转反侧,不管睁眼还是闭眼, 总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她的身影, 被她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侧影,折磨得焦躁不安。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难道这个艾丝黛拉, 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摩司的眉头越皱越紧。
自从她离开王都后, 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心乱的感觉。
可现在, 他却无法遏制地心乱了, 不仅因为想起了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 还因为那个艾丝黛拉离他太近了, 真的太近了他连走到她的面前都不用,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看见她, 验证她的身份。
但是, 看见以后呢
无论是不是她,他都不能像正常男人一般,向她求爱, 俯身亲吻她鹅颈形的纤手。
他只能像从前一样,站在高处,以一种雕塑般无情无欲的眼神,俯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 不对。
既然他可以看她,为什么不看一下她呢
他不能偏袒她,不能爱上她,不能以男人的目光勾勒出她的面部轮廓,必须时刻保持灵魂的公正和圣洁,难道连看一下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阿摩司闭上双眼,喉结微微滑动了两下,回想起主教说的客房的位置。
几乎是立刻,房内的情形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只需一眼,他就认出来,她就是他的艾丝黛拉。
相较于从前,她的相貌变了很多,那种古怪的童稚之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厚的、邪性的、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种邪恶的奇异之美,大多都来自于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太诡邪,太像野心勃勃的恶狼了,虹膜是灿烂的金色,瞳孔却是幽深的漆黑。
不过,只要她垂下黑睫毛,那种极具刺激力的奇异之美,就会从她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又会变得像天使般纯真无邪。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露出这样特别的眼神,只有她,他的艾丝黛拉。
他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可望不可即的心上人。
她竟然回到王都了,还来到了至高神殿,他耳目无处不在的地方。
只要他允许,她就能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
只要他允许
即使他永远也无法以男人的身份占有她,也能像这样在暗处以男人的目光卑劣地窥视她。
他不说,她不知道,谁会发现呢
只有神会看见他如此卑劣、下流、不道德的一面,但神会对他降下惩罚吗
他把一切都献给了神,信仰、智慧、情感、命运和性别,换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情无欲的心脏,以确保每一次决策都是公正无私的。
但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清心寡欲。人世间到处都是情感和欲望,他作为至高神使之首,职责就是代替神在人世间处理公务,几乎每天都在情欲之间穿行。
他一不留神,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欲望趁虚而入。
他对金钱、名望、权力都不在乎,也没有强烈的口腹之欲,唯独爱欲这一关,因为总是浮现艾丝黛拉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过去。
他总是忍不住想,假如一开始,他不是以至高神使之首的面貌认识她,而是以正常男子的身份接近她能亲吻她的手背、和她跳舞、向她示爱的正常男子,他们有可能成为情人吗
和她成为情人后,他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加丰富有趣吗
他不必再宵衣旰食地处理公务,也不必再待在至高神殿里,可以去更高、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她是一个聪明得可怕的女孩,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语言天赋极高,不仅会拉丁语和罗曼语,还会已经接近失传的列托罗马语,以及一些他都很少看见的生僻文字。假如他们在一起,肯定不会像其他夫妻那样缺少共同语言。
可惜,都是假如。
他这一生已经属于神殿了,即使把她关在至高神殿,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见她,但除了徒添痛苦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他不想去深究,她来这里有什么盘算,克里斯托弗神使的死亡是否她一手谋划,所谓的神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多了解她一分,痛苦就多一分。
他宁可渎职,也不想再被浓重的欲望挟制。
就这样吧。他倾心于她,已经是对神明的亵渎了,没必要再将她留在身边,干扰和折磨自己。
阿摩司轻吐一口气,刚要抹去脑海里的景象,却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