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克劳斯看中的那个下午,景玉正穿着廉价的红色涤纶旗袍在中餐厅和客人争吵。
来自日本的这位客人斤斤计较到令景玉头疼,尤其是对方坚持要点菜单上没有的关东煮,还不停偷瞄她的胸。
“和您说过很多次了,我们那是麻辣烫,串串香,”景玉面无表情地告诉对方,“和您想吃的不一样。”
对方的目光一直在景玉衣服上打量。
景玉身上的旗袍,还是老板回国探亲时以199包邮的价格从淘宝上买来的。
可以用“劣质”两个字来形容的质地,深受村头二奶奶喜爱的大红色,更要命的是上面还有着花团锦簇大牡丹,花开那个富贵,富贵逼人到去跳广场舞会大受欢迎。
自打隔壁新开了一家亚洲餐馆后,景玉打工的这家店生意骤然冷清凄惨。
毕竟隔壁有着洁白的灯具、光洁的donghia座椅,蜂蜜色的天然石质地板,店主的祖母还曾做过泰国皇室的厨师。
景玉供职的这家店,只有普普通通灯、普普通通地板,以及一个普普通通在大学食堂任职十余年、打菜时手抖的像帕金森综合症的老板兼大厨。
为了能招揽生意,景玉不得不装扮成这符合西方人印象中的“中国娃娃”,头上还顶着两个丸子。
客人讲着一口流利的日式英语,景玉面瘫地听着对方挑剔“只要用木鱼花和昆布熬制成汁”
说着,这个身上带着酒气的客人靠近,盯着她旗袍下露出的大白腿,甚至还用他勉强和景玉差不多高的个子,探头过来,试图嗅她洒在脖颈上的香水。
景玉只想把他爆锤出汁。
但她只能说“抱歉,我们这边没有您需要的东西呢,客”
对方伸手,企图摸她的下巴,声音暧昧“那你需要一份额外的工作吗”
“客你祖宗十八代的坟”
景玉啪地收起菜单,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她一字一顿“小日本鬼子,我去你大爷的。”
对方听不懂中文,被这一下打得滋儿唧哇乱叫起来。
景玉的日语学的不好,却也听懂对方满嘴的“巴嘎巴嘎”。
店老板花容失色地跑过来,不住地鞠躬道歉。
客人唧唧歪歪的日语和日式英语夹杂,吵得景玉头疼。
她皱眉按着太阳穴,不经意往玻璃外看了眼,瞧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站在玻璃外,似乎在看这场闹剧。
视线划过太快,没有停留,老板提高声音,叫着让景玉道歉。
景玉用中文说“活该。”
老板翻译成英文“她在讲对不起。”
日本客人不依不饶“你们道歉这么随意”
景玉仍旧用中文“不然怎么样老色狼,动手动脚,你还真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不要那个碧连天。”
客人“什么”
老板赔笑着送他出门“没事没事,她在讲谢谢您的提醒,以后一定注意,下次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好不容易送走难缠的客人,老板直起腰,痛心疾首地指着景玉。
“真有种啊你,小鲸鱼。”
“你这个周奖金没了”
斥责归斥责,下班前,面冷心软的老板,还是给景玉结了一大笔钱。
“幸好我快关门了,不然再这样下去,我可真护不了你,”老板长吁短叹,“生意不好干啊,德国处处搞垄断,啧。”
感叹完了,老板看着报纸上的报道,感慨“怎么有人命就这么好。”
下午客人很少,景玉闲的无聊,看过那份报纸上的报道。
讲的是埃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正式接手集团业务。
作为世界上最主要的金融机构之一,资产超9980亿欧,说埃森集团垄断德国银行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唯一的继承人,真是想想都令人眼红。
老板感慨完了,把今日没卖掉的一些速食打包给景玉“拿着,回去路上吃,补补身体哎,你说你一个女娃子,孤零零地来这儿读书干嘛。”
景玉知道,老板快要关店回国了。
这是景玉来到慕尼黑的第六个月。
她在德国公立大学念书,虽说学费没有英美大学、私立大学那种每年几万美元英镑欧元昂贵,每学期只需要付58欧的管理费。
但对于孤身一人来此的景玉来说,生活费仍旧是一笔令她格外吃力的开销。
因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小的差错,景玉没能成功申请到公立学生宿舍。
她只能通过住房中介找了间廉价的公寓,每月付350欧的房租,隔音效果特别差,差到楼上开arty时,楼下吵的像是要拆房子。
景玉不去闹,住在隔壁的吉普赛女郎会蹭蹭蹭上去哐叽哐叽敲门,因为楼上的狂欢,影响到她接客赚钱。
在这种不是听嗯嗯啊就是听蹦蹦哒的环境中,景玉很坚强地生活了六个月。
第六个月,景玉工作的中餐馆因入不敷出即将关门。
不过,在店老板回国前,还是托朋友帮她找了份在高级餐厅做侍应生的工作。
这家时髦、高级的意大利餐厅就在摄政王剧院厅附近,有着暗色调的木质装潢,被称为慕尼黑顶尖的餐厅之一,一道主菜的价格抵得上景玉付给学校的一学期费用。
有了前任老板朋友的指点,景玉轻而易举地上手了这份工作。
进来不到一周,她就被委以去负责接待一些尊贵的客人。
景玉第一次接待的贵宾,是知名的女歌手米娅,和一些德国的神秘富商。
刚进门,景玉在一群德国人中,一眼注意到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客人。
他的头发颜色太美了。
不同于德国人常见的浅褐色头发,他的头发颜色像阳光,像漂亮的、金灿灿的金子。
不过景玉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地为这些尊贵的客人送上产自伦巴第的香槟酒。
这么多人中,金发客人显然才是主角。
其他人若有似无表现出的敬意,说话时的腔调,笑起来时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