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烨下山后曾遇到过身散发“死臭”之人,比如一月前兴宁村病入膏肓的村长,面色晦暗,眼瞳浑浊,形象十分不堪。而像陈耀宗老爷这般红光满面的还真不多见,光看他这面色,起码还能再活五百年。
可是他身上的死臭却是实实在在的。
“二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啊”陈老爷笑吟吟问。
白糖糕道长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叫陶三,法号三山。”
十烨看了“陶三”道长一眼,但见他眉眼闪烁,这只怕不是他的真名。
进宅之时,十烨四处看过,这陈宅内外气清明朗,和清台镇一样十分干净,只是干净的太过诡异,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这里冲刷洗涤了一般。
十烨曾在古籍里读到过,凡方圆百里内有百年大妖驻扎,寻常精怪避之唯恐不及,妖气腾升成罩,天地清气下沉,方能形成这般干净的地界,谓之“妖境”。
难道,这清台镇周遭有大妖出没或是和陈老爷反常的的死臭也有关系
“这位道长,不知道号为何”陈老爷问十烨。
十烨垂眼“贫道十华。”
七星观观规有云凡是多留心眼,日后逃命方便。
他还是与那陶三道长一般,莫要报真名为好。
陈老爷脸皮有些抽动“二位道长这名字还真是质朴啊。”
陶三道长“好说好说。”
十烨“客气。”
陈老爷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话回正题。
“不瞒二位道长,在下招选贤能已经有一段时间,也来了不少和尚道士,可都是些骗吃骗喝的沽名钓誉之徒,令在下颇为气恼,全都赶了出去。”
十烨想起了号牌,问道“贫道是第八十一位”
陈老爷“佛家有云,九九八十一方为圆满,如今得见二位道长风姿,才知何为山外高人,真是幸甚。”
陶三道长打哈哈“好说好说。”
十烨凝眉不语。
九九八十一方为圆满,这话似乎别有他意。
陈老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二位道长舟车劳顿,就请早早歇息吧。陈某先行告辞。”
“陈老爷且慢,”陶三道长起身,“敢问府上的祭祖法事何时开始”
“不急不急,明日再议。”陈老爷又看了眼窗外,“来人,送二位道长去歇息。”
言罢,就忙不迭走了。
临走之时,陶三看了十烨一眼,表情竟是有些幽怨,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终是什么都没说。
十烨被请去了西院,带路的小丫鬟踩着小碎步,一路上时不时偷看十烨,每看一眼,就低头抿嘴笑,搞得十烨很不自在。
西偏院里只有两间厢房,一间门扇紧闭,另一间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张木椅和一张木板床,房间里透出霉味儿,褥子被子都是新换的,显然是新收拾出来的临时住所。
十烨倒是十分满意,毕竟有房有床,比露宿野外强多了。
“这位姑娘,”十烨问丫鬟,“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丫鬟似乎没想到十烨问这个问题,愣住了。
十烨轻咳一声,“若是贫道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快到戌时了吧”
小丫鬟还是愣着,仿佛看十烨看呆了。
十烨的脸有些烫,只能再接再厉,“不知贵府何时”
“奴婢先退下了”小丫鬟脸满脸通红,慌乱作了个揖跑了。
十烨“”
十烨默默将后半句“何时用晚膳”咽了回去,肚子咕噜噜打起了擂台。
门前的招贤榜上明明写着“包食宿”,所以十烨觉得,大约是这大户人家有什么规矩,或许他坐下等等,很快晚膳就送来了。
十烨把椅子搬到门口,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着晚膳能有什么花样。听说富贵人家的菜肴花样繁多,别的不说,连素斋都能做得和肉食同味,简直是神乎其技,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见一见。
怀揣这对晚膳的美好畅想,十烨从日薄西山坐到了月上中天,莫说晚膳,连杯茶都没等到。
十烨这才反应过来,这陈宅的人八成把他的晚膳给忘了。
十烨叹了口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生性木讷,在观中时存在感就极低,常常做完晚课去饭堂时才发现师兄弟们把他的饭也吃了。
幸好,他习以为常,幸好,他早有准备。
十烨从褡裢里掏出馒头吹了吹。馒头放了几个时辰,有些硬了,面皮翻了起来,边缘有些泛黄,但还是挺香的。十烨把馒头举到嘴边,张开嘴
“噗”
耳边传来笑声。
十烨大惊“什么人”
以他的修为,竟是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甚至直到此人出声还无法判断此人确切的位置,能这般完美掩盖气息的,非妖即怪。
“你早就该辟谷了吧,怎么还吃馒头”
这次十烨听清了,声音是从半空中传来的。
十烨撩袍出门、抬头,凝目。
夜色如水,皓月如玉,一人身着雪白短靠,翘脚坐在屋脊上。月光中,他容颜俊朗,露出一双小梨涡。
是那个大门口帮十烨报名的小厮。
只是,此时他的一双眼瞳变成了赤红色,宛若地狱烈焰炼制的血色晶石,令人不寒而栗。
瞳神红者,为鬼目
不对,若是鬼,怎可在白日招摇过市,但不是鬼,却有鬼目十烨深觉自己才疏学浅,竟是一时想不出这是什么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