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区科研院主要做的是武器研发,其中有关导`弹的技术占一个大类,云父实验室专攻的就是导`弹制导。
而让云父荣获一等功,奠定他辉煌职业生涯开端的,是一款反导系统。
针对的是当时米国技术最新的一款导`弹,研发成功,拦截率可达到百分百。
云宛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年,她爸还不是院士,只是科研院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科研人员,她放学回家之后,还能听到云母温柔的絮叨。
她外祖钟家,也和她家经常的来往走动
那也是一个夏天,记忆中,起因是一个老牌实验室的导`弹项目要落地了,理论研发阶段验收后,来到了实地测试,也是决定项目成败的最后阶段。
导`弹发射,实地测试都在沙漠边上的基地完成。
第一科研院的这个老牌实验室上下有五六十人,他们去做实地测试,不少小实验室也会被科研院安排跟着一起。
大实验室奔着实验条件,小实验室则是奔着近距离观摩、和大牛们交流提升去的。
原本最初的名单里是没有云父的。
但外祖觉得机会难得,为了云父更长远的发展,找关系把他的小实验室加进了名单里,那年春节后,云父就收拾去了沙漠边上的基地。
一走数月,也不能给家里打电话。
在西瓜刚开始卖的时候,科研院安排了一次统一的探亲,云母报了名。
云宛被送到了外祖家,分别时云母还答应她,会很快回来的,回来就带她去买新的小裙子。
彼时云宛还不知道,那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笑容。
遽变发生在半个月后,外祖家里接到一通电话,外祖母一直哭,外祖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久,云宛问发生了什么,两个老人只将她看着,都不说话。
次日大舅来了,带着云宛和两个老人,去了沙漠边上的基地。
案子当年也是国安局经办的。
云宛再见到云母,首先看到的是几件云母的东西,她不得其解,还问穿着军装的大人,她妈妈在哪里
然后他们用她当时还不是很听得懂的措辞,告诉她,云母遇害了,爆炸中没找到完整的尸`体,唯一保留下来,并且验过dna确认无误的,只有一条手臂和一条小腿
云宛不肯接受,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坚持要去看,她那么小,都不敢带她去,但云宛是个犟的,别人不带,她自己跑了出去找
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罹难的不止云母,专门有个房间摆放着遇难者,供家属辨认,国安局在那里又是临时办公,分配的办公点也是连在一起的
云宛到底还是见到了,是平时她熟悉的,帮她穿衣服,牵着她过马路的那只手。
不过这一次,这手上满是血`污,顺着看上去,也再没有母亲温柔的笑。
云宛哇一声哭了。
她没有妈妈了。
而外祖家和云父大吵了一通,其中始末,云宛很久之后,才知道具体。
但是知道了,她又宁愿自己从来没了解过。
这次案件刚开始,在科研院长年潜伏的间`谍,其实是奔着大实验室的成果去的。
不巧的是,在沙漠一待就是半年,大实验室的实地测试就是不成,反是谁都不看好的,云父的科研项目,先一步出了成果。
而其中一名间`谍的潜伏身份,就是云父实验室的助理。
云父的项目进度,没上报前其他人不清楚,同实验室的人,却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这样,大实验室项目一直无法落地,窃取的行动又业已展开,不可能无功而返,间`谍们的目标,最后落在了云父身上。
于是在探亲家属按计划被控制住后,间`谍威胁云父,让他连夜将所有的核心数据导出,交由他们的接应人员带离。
云父表面答应了,晚上去实验室的路上却拐了个弯儿,敲响了领导的房门
“当时我爸的项目压根就不被看好,什么进度只有实验室内部的人知道,除去一个专精硬件的工程师,校核所有数据的就只有他和那个助理,他如果想,完全可以将数据给出去,当自己的项目从来没成功过”
“科研院彻查,只要没抓到间`谍,没有他们手上的数据做比对,也只会去看那些快出成果的重点实验室,压根就想不到我爸头上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外祖一家怨极她爸。
第一时间上报,科研院内部的间`谍是被一网打尽了,同一批的亲属除去几个罹难的,大部分也得到了解救。
可唯独云母,也只有云母,备受折磨,死状惨烈
那是被揭发的间`谍对云父最后的报复
更不消说等这项科研后续查验之后,云父凭借着这个成果还有举报的行为,获得了一等功,升了军衔
在外祖一家眼里,这成功,便无异于是踏在云母的尸`体上得到的
“如果他是那种会违背原则的人,那二十几年前他就这么干了”
“这样不仅我妈能回来,双方互相有把柄,那些间`谍们也不用第一时间全部撤离引起怀疑,完全可以回了科研院之后几个月或者半年再离职,陆续完成撤离,之后我爸就当做不出来,放弃这个项目,这样说不定从头到尾,谁都无法察觉”
“他们当年很恩爱的,我妈去世后,我爸这么多年都没再找过”
“他也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一直在弥补我”
“别的我不知道,当初那种情况下他都扛住了,现在为什么要泄露数据让自己的声名毁于一旦,这说不通,名誉,钱财,地位,一个科研人员能得到的,华国都已经给他了,他为什么要自掘坟墓”
说到最后,云宛痛苦得泣不成声。
不忍中,陈局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爸有说过,当初为什么第一时间选择了上报吗
云宛点头,沙哑道,“说过一次。”
“说是,说本来国外的技术就超越我们很多年,如果把数据交出去,再让他们根据数据,改进导`弹,那针对改进后导`弹的全新反导系统,恐怕再有十年也无法完成”
“宛宛,世家既享受着华国最好的待遇,便也肩负着守卫它的最重责任。”
“我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一己之私,让国家暴露在我所带来的危险之下。”
云父的话言犹在耳,云宛忘不了。
“他说他是个军人,我母亲也是,对于世家的军人,国家的权益高于一切。”
陈局走了,尤辰星去送的。
最近焦虑又失眠,晚上又中了假性发`情的药物,勉强压制住腺体让状态看起来正常,但到底和正常还是有区别的,几重干扰之下,再回忆一遍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残酷过往,云宛情绪彻底崩溃了
和嚎啕大哭不一样,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流。
平时除了清明前后她都不会想云母的,今天谈完,云母离开时承诺要给她买裙子,和云母最后的遗物还有遗体的画面,不知怎的,就在云宛脑子里循环往复,驱散不去。
陈局和尤辰星都能理解,将空间留给了云宛,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而他们两个,也有其他的话要说。
尤辰星再回到包间,先将门稀开一条缝,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情况,才进去的。
双眼通红,仍旧不能很好的制止住眼泪的云宛,抬头看她。
模样可怜,像是只小花猫,尤辰星瞧得很不忍心。
云宛下意识去擦根本就没有的眼泪,抱歉道,“对不起,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
“我知道,你身上有两种药物,还有腺体不适的干扰,控制不住情绪,正常的。”
云宛愣愣“是吗”
尤辰星面不改色,“是的。”
“哦。”
云宛愣愣的将手放下,尤辰星给了她解释,知道问题根源不是她能控制的,云宛好像就接受了,放弃了为难自己。
尤辰星陪她坐了一会儿,陈局走了,云宛也不用顾及形象,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抱膝蜷起来,裙摆如花散开。
很是有个十分钟的静默,云宛才想到什么,问尤辰星道“陈局怎么说”
她也知道他们私下说过话了。
尤辰星“回去打申请,查看档案,如果你说的属实,听他语气,应该已经打消最后的顾虑了。”
尤辰星话没有说死,云宛心慌张一瞬,“如果”
“你说谎了”
“没有。”
尤辰星点头,“那就没有如果。”
决绝的口吻,不留余地,女人好像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似的,两个人静静对视一会儿,云宛被尤辰星脸上的坚定说服了,跟着点头,轻声重复,“好,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