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雪刚才还好好的,看到令牌之后,突然失去理智,一把抢夺过去,抱在怀里,表情似哭似笑,全然不复刚才的平静。
荀炎说“公子”
“这是我的”沈映雪抱着令牌,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头仔细端详手牌,嘴角泛起笑容。
“是您的,我不跟您抢。”荀炎看得出来,沈映雪又犯病了。他安抚了两句,离远一些,不与沈映雪争辩。
魔教对沈映雪意义非凡,那个令牌,就是魔教教主的信物。
沈映雪当年不见得有多爱惜它,但也不会完全不放在心上。荀炎谈起重建魔教时,沈映雪的反应很平淡,他还以为沈映雪真的放下了,没想到他对魔教仍有深厚的感情。
沈映雪仔细看着游戏机,按了好几遍开机,都不见屏幕亮起。
这个游戏机的外观,就是他穿越前经常玩的那个。主机屏幕是黑色的,外壳是蓝色,两侧的手柄,左边是黄色,右边是蓝色,按键是漂亮的糖果色,上连钢化膜上左上角的划痕都一样。
手柄拆不下来也就算了,怎么开不了机啊,该不会这个也要用电吧沈映雪从惊喜到失望,用了不到半分钟。他问系统是不是我还得到处寻找插排样子的马赛克
这倒不用。系统说,这个游戏机是样板,是用来吊你的胡萝卜。如果你选择躲开麻烦,会错过你的老婆。
这么说,要接受任务,建立魔教老不老婆的倒在其次,主要是沈映雪想早点结束,给自己治病。
沈映雪问不叫魔教行不行
系统你自己决定就好。
沈映雪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游戏机,问荀炎“这是谁给你的”
荀炎知道沈映雪不正常,看到他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也不觉得奇怪,像从前那样,认真回道“是暗部的人主动交给韩敬,韩敬又让八方宗转交给了我。”
“这是假的。”沈映雪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就算做的再像真的,也成不了真的。”
作假的人绝对没想到,他这里有个马赛克系统,就算做的再像,也逃不过马赛克打的码。
荀炎吃惊不已。
他跟了沈映雪这么久,经常拿着令牌出去做事,有时候还会直接伪装成沈映雪的模样,这个令牌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在沈映雪手里还要久。
荀炎完全没看出来令牌造假,沈映雪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沈映雪对此物的感情太过深厚,这才熟悉至极,轻易可以辨别出来,还是他其实是在说疯话
“你”沈映雪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荀炎。”
“好,你想办法告诉他们,建立魔教的事,我答应了。”沈映雪把游戏机丢给荀炎,“这东西你拿着吧,没什么用处,反倒让人看了心烦。”
荀炎接过来,打量了几眼,还是没觉得与从前那个令牌有区别。
沈映雪看到他一个古代人,手里拿着游戏机,充满了违和感,好奇地问“这东西在你眼里是什么”
“魔教教主之令。”荀炎答道,“莫非它不止是令牌”
否则怎么解释,沈映雪一眼认出来这是个假的或许这个东西真的有其他作用,只有教主本人知道。
“你不懂。”沈映雪用怀念的眼神看着荀炎手中的游戏机,“虽然我不会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但是每一次与它相处,都会变得快乐。为了它,我投入了那么多钱财和精力,就算一开始没那么喜欢,到了后面,心里也放不下它了。”
沈映雪回想着入坑之前,他连买几百块的主机都嫌贵,到后面成了资本家的韭菜,毫不犹豫地花了两三千,购买了这个花鹿鹿牌的游戏机。
“或许对你来说,它就是个普通的令牌,于我而言,它陪伴了我无数个寂寞的夜晚。”沈映雪无比怀念熬夜打游戏的日子,自从穿越之后,他的夜生活就没有了,“花鹿鹿就是我老婆,有它此生足矣。”
说到这里,沈映雪又想起了一件事,去跟系统确认我完成任务之后,你不会把电视剧和游戏机的马赛克也收走吧
那样的话他和一个普通的古代人有什么区别是带着马赛克过完简单但有趣的前半生,还是无聊地度过后面的几十年
系统说这个你可以自己选择。只是如果你想留下马赛克,在别人眼中,很难成为一个正常人。
我管他们干嘛他们又不能替我活着。马赛克爸爸你真好,我一定积极做任务。沈映雪高兴地笑了。
等他笑完,看向荀炎,发现这个人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沈映雪温声道“有话不妨直说,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马赛克挡住了荀炎的表情,沈映雪只知道他沉默了好久,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说“您有喜欢的人”
“没有,它不是人,这该怎么解释总之我不会喜欢别人。”沈映雪说。
荀炎听不明白。
教主的意思是,他已经与那个女人成了亲,不会再喜欢别人那个女人不是人,意思是她已经去世了
可是他和教主相识许久,从来没见过教主与其他人密切来往过。是教主有意瞒着他们吗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沈映雪觉得好像没说清楚,又补了几句“我没有喜欢的人,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你不要多想。原来你们这里也管妻子叫老婆啊。”
“是有这个说法。”荀炎听不懂,放弃思考,又看了眼手里的令牌,把它塞到了包袱里。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马车慢悠悠地走。沈映雪在车厢里昏昏欲睡,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厢上,瞬间清醒。
荀炎神情冷凝“公子且小心,我下去看看。”
沈映雪看着他钻了出去,外面一直安静地很,没有打斗的声音,应该不是有仇家追过来了。片刻后,荀炎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只乌龟。
这地方离着沙漠这么近,怎么可能有乌龟,应该是系统打的马赛克了。
沈映雪问“这是什么”
荀炎“是一只乌龟。”
沈映雪“乌龟”
荀炎“嗯。”
原来不是系统打的马赛克,真的是乌龟。沈映雪觉得稀奇,“拿过来我看看。”
这只乌龟身上是橄榄绿色的,背部似乎比寻常乌龟要高,看起来更圆一些,它身上有淡黄色的斑纹,趴在沈映雪手上也没害怕,四爪和脑袋都露在龟壳外面,豆豆眼打量着沈映雪,意外得眉清目秀。
沈映雪戳了戳它的前爪,发现小乌龟没有咬人的意思,“该不会是吓傻了吧是被风吹过来的吗”
“应该是被风吹过来,撞到马车上砸晕了。”荀炎沉吟“我先前奉您的命令,去过西北的荒漠。那边距离此处不过十几里,沙漠里确实有这样的乌龟。这种龟被当地人成为四爪龟,脚上只有鳞爪,无璞,不会游泳,只生活在沙漠中。”
沈映雪头一次听说这个,戳了一下乌龟的脑袋,确定它还活着,“那它是不是很好养活要不我们就收留它吧。”
“公子想养,那就养吧。”
风停了之后,荀炎到外面去赶车。
二人一路进了城,直接找客栈住下,又买了花盆,放上湿润的泥土,当做小乌龟的住所。土里埋了些野草种子,长出来就可以直接给小乌龟吃。
沈映雪连电视剧看得都少了,每天观察小乌龟。荀炎看到他不再发呆那么久,非常欣慰。养乌龟果然是对的,大概再过几年,教主的疯病就可以痊愈了。
因为沈映雪下定决心光复魔教,他们的计划也做了更改,没有在外面乱逛,去南边找暗部的人。
令牌作假非同小可,荀炎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带沈映雪过去。
他以前是沈映雪的替身,现在沈映雪神志不清,恐怕会被人看轻,还是由他来代替沈映雪出面比较好。
如果这是暗部针对沈映雪设下的圈套,也是他来承受。
荀炎购置了一处小院,把沈映雪关在里面。他换上沈映雪的衣服,临行前叮嘱他“公子不要乱跑,菜饭我已经备下了,饿了记得吃。最迟傍晚,我就会回来。”
“你去吧,我心里有数。”沈映雪说。
沈映雪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荀炎笑了笑,关上门窗,在外面上锁,绕了好几圈,往相反的方向走,接着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街道上。
他脸上做了易容,眉锋目利,与沈映雪样貌完全相同。那个令牌就悬挂在他的腰上,上面画着山河日月,水火鱼虫,木头是黑色的,外面一圈镀了金粉,随着他的走动,映现出亮眼的日光。
荀炎气势很足。
沈映雪确实疯了,但是那个人在他心里,永远是从前的模样。荀炎也希望世人能记住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在伪装成沈映雪时,他会拿出最好的状态,努力往沈映雪的形象上靠拢。
小镇上的百姓看到荀炎,下意识地低头移开目光,小步跑着离开。
这个人一看就很不好惹,不像个好人。
荀炎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沈映雪确实不是个好人,平日里的他,或许有温和的一面,会跟他们这些下属喝酒开玩笑,处理正事的时候,他是一丝情面都不留的。
荀炎穿过几条街道,进入一条小巷。这边的路复杂得很,巷子很窄,两边都住着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穷困潦倒的江湖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上开始下雨,等荀炎来到巷子里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浸湿成了深色。
雨水中夹杂着淡淡的腥气,有土腥味,也有血腥味。
荀炎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他面色不改,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之后才停在一张乌木小门前,用手敲打了两声,停顿片刻,又敲打了两下,如此重复三次,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比荀炎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很壮实,蓄了一脸胡子,非常粗犷。
他的视线落在荀炎腰间的令牌上,再抬头目光中带上了惊恐和敬畏,脊背弯曲,把头压得很低,“您来了。”
“怎么不想看见本座”荀炎冷傲地看他一眼,“三年未见,一个个的怕不是都觉得本座死了,早早地想着另投明主。可惜啊,本座命长得很,现在才知道讨好韩敬,是不是太晚了点”
荀炎以前来过这里,这边的人是什么脾性,他都清楚的很。
眼前这人名叫李百七,看起来高高壮壮,武功只能称得上三脚猫。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是对人心的揣摩,暗部平时就伪装成一群普通的江湖人组成的群体,偶尔也会和那些名门正派有往来,每当那个时候,都是李百七出场。
荀炎挖苦完,迈步向前走,“曼奴和兰锦呢”
“曼奴在帮韩敬躲避追捕,兰锦正在屋里算账。”李百七心中忐忑,“当年之事,实非属下畏惧强权,不敢前往救驾,只是路途遥远,等属下几个收到信儿,已经过去许久了。属下不才,但也知道碎影山势力大损,更想保全这边,以求日后能帮得上忙。如今见到教主您好好的,也让属下松了口气。您请这边走。”
荀炎穿过右边的月亮拱门,进入一间开阔的小院。
这里应该是和隔壁打通了,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大了很多。
李百七观察着他的脸色,“您看起来与往日并未二样,想来已经大好了。今日您亲自来,属下受宠若惊,想请您多呆些时日,教主以为如何”
“本座没那么多闲工夫。”荀炎停下来,“也不必再往前走了,你去把兰锦喊来。”
“是。”
这个院子看起来冷清,隔音效果却很差,以荀炎的听觉,能听到周围人讲话的声音。附近至少有四五十人,应当都是暗部的人。
荀炎坐在石头凳子上,没碰面前的东西。
兰锦听李百七说沈映雪来了,激动地打翻了旁边的茶碗,他放下毛笔,整理了一下袖子,“我去换身衣服”
“知道你最爱干净,都这个时候了,教主还在前面等你,你忍心让教主久等吗”李百七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前走,“快些吧,我看教主今日心情不好,千万别触了他霉头。”
李百七是个很精细的人,不难看出兰锦对沈映雪的在意。
当年魔教被围攻,兰锦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支援,拦都拦不住。那天他都已经跑出城了,正巧遇上暗部的探子回来,说沈映雪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可能活不下来了。
兰锦急火攻心,直接吐血晕了过去。从那之后,就变得颓废起来,医术不学了,毒也不研究了。李百七就让他算账,负责暗部的开销。直到前几个月,江湖上又传出沈映雪的消息,兰锦才振作起来。
李百七不知道兰锦为什么这么在乎沈映雪,不过他知道,暗部因沈映雪存在。当年他被血影楼追杀,多亏了暗部收留才能活下来,或许兰锦和曼奴,还有暗部的其他人也是。
他不敢保证暗部的所有人都有情有义,但是至少他认识的这几个人,都是靠得住的。不管他们对付别人的手段如何,至少不会背叛自己人。
“没错,你说的对。”兰锦脑子也转过弯来,“还是七哥周到,不然教主还真说不准恼了我。教主可还好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李百七说“挺好的,你要是放心不下,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兰锦迫切地想见到沈映雪,可是出来门,他又有一种无颜面对他的感觉。
他颓废了好多年,武功生疏了,还总是饮酒熬夜,就算后来知道沈映雪还活着,也没能让精神面貌恢复过来,看起来比以前丧气。
今日因为要算账,摆弄墨水,他穿了件最普通不过的青衣,衣袖上还沾了茶水,实在狼狈。
可又不能不去。
转过弯来之后,远远地兰锦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眶有些发酸,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冲到他面前,亲眼看到他的面容,确定朝思暮想的人还活着。
荀炎听到脚步声,抬头去看,撞进兰锦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他红了眼眶。
就在荀炎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兰锦几步跑过来,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膝盖骨砸在地面上,荀炎都替他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