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或许是爹娘的定亲信物。”诸成玉眼睛看不到,年纪又小,从来没见过魔教的东西,哪里能认得出来那是魔教令牌
江寒枫动了动嘴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
兰锦怕他猜到沈映雪的身份,道“许是主母的身份与魔教有关吧。”
诸成玉“魔教”
“这块令牌上的纹路,正是魔教上前那块汉白玉影壁上雕刻的样式,上面的日月山河、江川湖海都是一样的,那令牌一看便知,与魔教有关。”
诸成玉握着沈映雪的手,可惜沈映雪睡得熟,就算他们在一处低声交谈,也没把他吵醒。
诸成玉想着,他的母亲或许是魔教里服侍人的小丫头,也可能是哪个魔教头子的女儿。花主作为朝廷官员,讨伐那些江湖人受了重伤,自此丢了官,浪迹天下,偶遇到他的母亲,引出一段佳话。
也可能是花主残废之前二人相识,二人各自隐藏身份,后来遭遇了意外,如话本中写得那样,又是一番生离死别。
诸成玉感念父母爱情,对自己的身世也有了一份期待。
以前觉得自己就是个灾祸,现在知道父母如此恩爱,他的出生也是爹爹和娘亲期待的,对自己的恨意,还有世间的凉薄,也淡了些许。
沈映雪在黑暗中醒来,荀炎就守在他屋里,在旁边支了一张简易的床,随时伺候他的生活起居。
沈映雪看荀炎好像睡的很安稳,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放轻了动作,去倒了杯水喝。
荀炎很谨慎,听到声音立刻就醒了,“公子。”
“已经回簪花巷了我睡了很久”沈映雪对时间的感念都是模糊的,看着窗外的光亮,也不知道是凌晨还是傍晚。
“您睡了一整日,如今已经过了人定,两个时辰前到了簪花巷。公子今日还未吃药,我去吩咐几个人煮。”
沈映雪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头发撩在身后,坐在那张铺着锦被的矮榻上,愣愣的出神。
今天的马赛克又有一点变化,这个屋子打的码少了,就是沈映雪身上的这身亵衣,变成了画着小兔子的睡衣睡裤,完全就是穿越之前他那身衣服。他现在穿的鞋子,也是以前的拖鞋。
配上这一头长发,感觉怪怪的。
沈映雪拽了拽身上的睡衣,叹一口气。
其实马赛克也挺好的,虽然回不去了,搞出来的这些东西,时常会给人惊喜。至少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是完全陌生的,还有很多彩蛋等他探索。
荀炎回来之后,就看到沈映雪揪着自己的亵衣,不知在看什么。
“公子,这衣服怎么了”
“挺好的。”沈映雪松手,没再拽着衣服。他隐约记得睡前好像有什么事儿来着,现在想不起来了,看了荀炎一会儿,荀炎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只道“药正在熬着,过一会儿才能好,公子可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垫一垫吧。”
沈映雪坐下来吃点心。
“江寒枫似乎猜到了您与魔教有关。”荀炎自顾自地汇报工作,“只是他没有明说,公子可要赶他走”
“啊算了吧,”沈映雪记得,好像他带江寒枫回来,也有自己的打算是什么来着“凌云江寒枫还是想见凌云”
“您要见他也不是不行,只是您这几日受不得刺激,恐怕会让江寒枫看出不对来。”
“好吧。”
“安忠王府下了拜帖,世子后日会过来拜访。”荀炎讲了一下外面的事情。
那些名门正派眼看着簪花巷发展起来,即将成为第二个魔教,却不像之前那么团结,敢过来讨伐。
沈映雪在玉鼎山庄说的那些话,让人细思恐极,就怕簪花巷也完蛋之后,再轮到其他的江湖门派。
倒是有人觉得,这是花主故弄玄虚,保全簪花巷的一种手段,可是就算这么想,依然是在观望,没人对簪花巷出手。
那群人如今大都忙着查找门派内的奸细,再不就是给潜伏在其他门派的人下命令,一时间还真的有人在慌乱中暴露身份,更加人心惶惶。
荀炎说“簪花巷与世子合作,揽月楼就是没用的棋子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抛弃。公子可以尽早做好打算,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杀死伏晟,报之前的仇恨。”
“江寒枫不是怀疑我和魔教有关吗不如坐实了这个关系,省的他们再怀疑来怀疑去。”沈映雪咽下点心,喝了口茶,壶里的茶竟然还是温的,看来荀炎一直在候着。
荀炎道“您的意思是”
“暗部本来就是魔教的,多少有些牵连,未必没有留下线索。与其到时候被人发现,不如将计就计,对外宣称我与沈映雪确实有关。”沈映雪低了会儿头,发现他头发太顺滑了,直接滑到了前面。
以前穿着符合画风的亵衣到没什么,现在他穿着兔子睡衣,再看到这头长发,就有一种戴着假发的错觉。
沈映雪伸手拽了一下头发,没拿好力道,扯得头皮生疼,“嘶”
荀炎走过去,“我来。”
他动作灵巧熟练,几下就理顺了沈映雪的头发,简单固定起来,不再乱跑了。
荀炎问“打算让二者有何关联”
沈映雪“什么二者哦,花主和沈映雪吗”
沈映雪陷入沉思。
对他来说,还是花主的性格好拿捏,因为花主完全就是他扮演的。哪怕有时候要费力隐藏马赛克的存在,听不懂的话,也得用高深莫测的态度糊弄过去,这个身份还是沈映雪。
但是“沈映雪”就未必了,除了那几个记忆片段,还有这具身体,沈映雪完全无从参考。
他和原主固然有相似的地方,可是一个是现代人,一个是古代人,三观都不一样,就算再像,也有根本性的不同。
魔教教主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花主却是个爱好做慈善的大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来往才对。可是他对待魔教令牌的态度,完全不是仇恨,也不是其他什么负面的感情。
“相爱相杀”沈映雪说。
沈映雪活着的时候和花主有仇,见面就打,但是惺惺相惜。后来沈映雪死了,花主宽宏大度地放下仇怨,念起了沈映雪的好。
荀炎结结巴巴“相、相爱”
“不是字面意思的那个相爱,就是一种善意。他们是仇人,但是没有什么私怨,之所以成为仇敌,只是立场不同。放下那些恩怨,其实彼此欣赏,奈何命运弄人,成不了朋友。我这么说,你懂吧”
荀炎沉默着点了点头。
药熬好之后,下属并着一些新做出来的米粥一起送过来,沈映雪吃了点东西,喝完药,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只留荀炎一个,看着窗外的月亮,难以入眠。
如果公子真的打算这么做,花主和教主扯上关系,怕也会被正道打成一派,像几年前那样,派人来讨伐。
不过没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和魔教没有牵扯,正道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三日将近中午,祝让带人来来拜访。
他带了不少礼物过来,放低了姿态,诚意十足。
拜帖提前几天就下了,荀炎他们都知道祝让要来,并没有手忙脚乱。倒是沈映雪,完全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听说祝让过来,还有些疑惑。
“他来做什么”沈映雪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韩敬道“怕不是有事相求。”
“走,去茶房见客。”
荀炎抱起沈映雪,带他去了那边。
祝让每次看到花主的脸,都会感到惊艳,今日也是一样。他的视线痴迷停留了一刻,立即移开,对花主行礼“晚辈有礼了。”
“不必多礼,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坐吧。”荀炎将沈映雪放在榻上,祝让也像个真正的晚辈一样,坐在他旁边。
江寒枫、韩敬也跟着一起过来,江寒枫带着剑,站在沈映雪身后,韩敬则是行动款款,在一旁斟茶伺候。
祝让先和沈映雪扯了几句客套话,他其实想聊家常,但是和花主实在不熟,花主的家庭又是那种复杂的关系,聊他的家常听起来更像挑衅。
祝让暗暗叫苦,小心捡着好听的说,就怕不小心碰到了花主的逆鳞。
等气氛熟络起来,祝让觉得差不多了,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江湖上门派众多,他们聚集起来是股不小的力量。您想要一同江湖,说起来容易,也不容易。只是方法总是有的,还要看您愿不愿去做。”
“我既然已经答应与你结盟,自然要做的。”其实沈映雪根本不想统一江湖,但是就算他说了,这些人也未必相信。
朝廷的人私下里招兵买马,那就是谋逆造反。江湖人暗自聚集一方势力,也跟那边差不多。就算沈映雪诚心说,自己只是想要报仇,也没几个人相信。
沈映雪干脆不解释,“你不妨说说看。”
“逐一击破。”祝让道,“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我仔细思考过了,您之前在玉鼎山庄的话,极有可能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果想做到这一点,还是先从一些小门派上下手。”
“这个容易,簪花巷之前做的,也是那样的事情。”但是沈映雪不想杀无辜的人,下手之前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个世道跟他以前生活的时代不一样,道德观念也不一样。
比如说这里的人认为,给女孩子缠脚是违反人性的,简直像儿女给已逝的父母火化尸体一样恶劣。
这边的好多道德观沈映雪都接受不了,而且法律也不判,尤其是涉及到男女问题上,女人就是男人的私人物品,和男人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再加上马赛克的影响,沈映雪就算想完全弄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貌都困难。
这里的法律也不足以成为参考标准,制定法律的人,都未必拿人命当回事。比如祝让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杀人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沈映雪只能按照民间百姓的口碑,再加上他自己的想法,惩治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树立威信。
祝让说“您能同意,真的太好了。晚辈以为,拿临江帮开刀最好不过。临江帮只是一个小门派,上下弟子加起来也不二三十人,就算出了事情,那些江湖人未必会放在心上。”
沈映雪道“这种小事,交给荀炎来做就好,不必过问我。”
荀炎冲着祝让点头。
祝让笑了笑“这位大人,那咱们单独聊”
荀炎道“好。”
江寒枫抱起沈映雪,把茶房留给他们两个交谈,韩敬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
沈映雪看起来很高,其实身体并不沉重,反而轻得很。江寒枫抱着他,能摸到他的骨头,但是并不硌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主身上的肌肉虽不似那些单练外家功夫的人那么遒劲,但是并不干瘪,触摸起来柔软有弹性。江寒枫很少和沈映雪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他一直忘不掉这种感觉,甚至在荀炎或者兰锦怀抱沈映雪时,会有一点羡慕。
照顾花主是他们的殊荣。
江寒枫走得很慢,指腹轻轻地摩挲,触碰到了花主的腿。
“你在做什么别乱动。”沈映雪说。
江寒枫顿了一下,“您腿上有知觉”
沈映雪不悦道“我还没残到那个份上。”
江寒枫“抱歉。”
沈映雪看着江寒枫,想起来前几次莫名其妙的谈话,很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等江寒枫抱着他回屋,将他放在那张美人榻上,将要告退离去时,沈映雪喊住了他“你留下,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江寒枫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是。”
沈映雪问他“多大年纪了”
江寒枫“二十九。”
江寒枫想问问花主和凌云的具体年岁,又觉得这个时候开口不合适。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那些龌龊的东西,怎能再放纵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来
江寒枫低头看着自己练剑的手,很想定个规矩,如果犯戒,就切掉一根手指。可又狠不下心他心里还是有花主和凌云的,真的很难不想那些。他舍不得离开,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如果真的没了手指,花主肯定更嫌弃他。
那么他喜欢的究竟是花主还是凌云呢
如果他们二人,都是强势的那个,他是否要雌伏于二人身下
沈映雪冷声道“只是问了一下你的年纪,你便如此反应,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寒枫张了张口,“我”
沈映雪道“说。”
“我自认是坦诚之人,您既然如此问了,我便不再隐瞒。若您听完,觉得我不好,也请尽情发落,我甘愿受着。”江寒枫说“我自幼与剑为伴,不知和为情爱,直到与凌云相识,起初只是对他怀有亲近之意,待凌云离去后”
江寒枫把自己的心路讲了一遍,沈映雪就跟听故事似的,兴致勃勃地吃着水果听他讲。
没想到江寒枫刚说完他和凌云的爱情,突然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花主。
“我原以为这边是爱,那只离他时日越长,对他的思念越短。知道看到您,我才重新念起往日的种种,决心只认凌云一人,绝不会喜欢其他人。可是许久不见凌云,我那份心思依然没有淡去,反而总是想到您或许正如凌云所言,我爱的并非他或者您的性情,我所爱慕的,只有您与他相似的身体吧。”
沈映雪动作顿住,才吃了一半的桃子滚到地上。
就尼玛离谱,江寒枫这分明是认出来了他的身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坚定地认为他们是两个人,还是父子,把错都揽在自己头上了。
以前沈映雪听不懂江寒枫的话,等江寒枫剖析完内心,沈映雪发现自己更看不懂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直觉敏锐,还是脑子有坑,亦或是太过正直单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总之江寒枫这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过于直白,直白到跑到了大气层,一力降十会,让处于第五层的沈映雪无法反驳。
桃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也像是砸在了江寒枫心上。
他表情平静,静静地等待花主的惩罚。
花主这样在意规矩,礼节周到的人,一定容不下他这种悖德乱纲的想法。更何况被他觊觎的人,是他的大儿子,还有他自己。
江寒枫看着地上桃子上整齐的牙齿印,想到了花主的牙齿。
此刻他的口中,一定充满了蜜桃的芬芳
“你”沈映雪想问他还是不是恐同直男,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法自欺欺人,这话要是真问出来,他也跟个傻子似的。
江寒枫静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
沈映雪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和凌云其实是同一个人,你不必难过自责,你其实很专一
沈映雪欲言又止,“你既然如此花心,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
江寒枫以为花主会训斥辱骂,直接赶他离开簪花巷,没想到听到的确实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不知道。”江寒枫道,“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只对您与凌云有意。其他人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不会引起动容。”
沈映雪问“凌云也就罢了,你为何会心属于我”
他的人设都这样了,江寒枫还喜欢他这具身体的魅力就那么大
沈映雪突然想起来,这个身体是原主的,跟他没关系。这么一想,他就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