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成玉往前走,手上还抓了一本书,其他的都掉在地上了。他摸到床沿,又被沈映雪拉了一把,就到了床上。诸成玉很是惊慌“我刚从外面过来,踩到了泥水,身上脏”
“没关系。”沈映雪给他脱掉鞋子,把袍子也脱下来,丢到了地上,然后用被子把诸成玉一裹,只露出一颗脑袋。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昏暗烛光下,他的眼睛就像正常人一般的深色,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流下眼泪。
“哭什么”沈映雪问。
诸成玉往沈映雪那边蹭了蹭,“好暖和。”
沈映雪下意识地想躲,又记起来人设,没有动弹,任由诸成玉跟他贴贴。
“我今晚能留在这里,跟爹爹一起睡吗”诸成玉一边流泪,一边带着哭腔小声抽噎着说。
沈映雪心想,他俩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就同意了他的请求,“外面天寒地冻,不要回去了。明日让人给你送衣服过来。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沈映雪早就注意到他拿的书了,一开始还以为诸成玉真的想找他辅导功课,紧张地不行。
要是诸成玉知道,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爹爹连字都不认识,那人设就全崩了啊。
现在诸成玉被他哄到床上,那肯定就不会再想着做作业了。
诸成玉不好意思道“是我写的字。”
“我看看。”沈映雪拿过那本书,打开之后发现,这个可能是他自己装订起来的,翻开一页,满眼都是黑色,一个字都没有。
诸成玉期待地问“爹爹觉得怎么样”
他有没有资格做太子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挺好的。”
沈映雪觉得这个马赛克,可能就是系统对诸成玉的嘲讽。但是他没有资格说诸成玉不好,诸成玉至少能写字,还能认字,沈映雪却什么都不行,是个真正的文盲。
“真的吗”诸成玉察觉到了沈映雪的停顿,不甘心地问“爹爹觉得哪里最好”
“都挺好的。”沈映雪合上书,安详躺下。
诸成玉说“我知道,跟明眼人相比,我做的肯定不够好,江大哥也说,我写的字总是歪着,有时候笔画之间晕成一团难以分辨。爹爹不必安慰我,您跟我说了哪里不好,我才知道该如何改进。”
他主要是想知道,花主对他的期待是什么。
如果花主想让他考状元,那就直接放弃好了。如果花主只要求他学认字,还能努力一下。
沈映雪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对诸成玉说“睡吧。”
诸成玉心里一跳,又默不作声地流泪了。
他让爹爹失望了。
第二天沈映雪醒来,诸成玉还在旁边。
他穿的衣服也有马赛克,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人帮忙穿好。比如说夏天时候,沈映雪的白色亵衣,在自己眼里就是灰色居家服。
现在这身冬天里衣,就是毛茸茸的狗熊样子的睡衣。
他刚一醒来,诸成玉也醒了。少年动了动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偷偷躲在被子里笑。
沈映雪道“醒了就起床吧。”
诸成玉摸到衣服,自己慢慢穿好。荀炎过来,给沈映雪也穿好衣服,直接把他抱到梳妆台前,在他手里塞了一只手炉,然后给他梳头。
“爹爹。”诸成玉说,“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沈映雪不太想带他,主要是怕他找自己辅导功课,“不行。”
“为什么我不会给您拖后腿的,我也会武功,可以自保。”
沈映雪说“簪花巷不能没有人。”
诸成玉愣了一下,迸发出惊喜的神采“您的意思是”
承认他是继承人了
簪花巷的主人就是花主,他是花主的儿子,理应是簪花巷的少主。可是花主一直没有给过他权力,他比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还不如,诸成玉对花主畏惧颇深,连青羽宫也不敢跟他要了,反正青羽宫乱成那样,不要也罢。
没想到花主竟然对他抱有如此期待
他今日能做簪花巷的少主,明日就可以做好太子。只要他克服视力的缺陷,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强大。
沈映雪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随意点了点头,“你和荀炎留在簪花巷,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平日里不要懈怠,好好读书认字。我记得你那个仆人,叫叫”
“阿武。”诸成玉说。
“对,阿武。也可以让他教你,不要落下功课,回来之后江寒枫可是要检查的。”
诸成玉说“爹爹不检查吗”
沈映雪说“我会单独与江寒枫谈话。”
诸成玉被他安抚好了,快乐地同意下来,和沈映雪一起吃了早饭,送他离开簪花巷,回自己那边用功去了。
沈映雪松了口气。
兰锦与沈映雪乘坐一辆马车,后面的韩敬和江寒枫在另一辆。
兰锦问他“主人很怕诸成玉跟来”
沈映雪说“是啊,他现在识字了,比我厉害了,要是他知道我不识字,会看不起我的。”
“不会的。”兰锦说,“旅途苦闷,我教主人识字怎样”
沈映雪“我倒是很想学,可是怎么都学不会。你若是有耐心,那就教吧。”
于是兰锦便找来一本书,挨个字为沈映雪念,又指着其中的字,为沈映雪解释它的含义。沈映雪听是听到了,就是看不到,兰锦再把字写出来,沈映雪还是答不上来。
兰锦有些难过,但很快收起了情绪,“主人眼中看到的,是否与我也不一样”
“对。”沈映雪说,“这一片,都是模糊的,像是洒了一层墨汁,一个字都没有。”
兰锦蹙着眉,为沈映雪的病情担忧。
沈映雪说“以后就劳烦你们为我诵读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非韩敬之前呆的那处花楼,而是另外一处产业。那座花楼位于更南的地方,那里四季温暖如春,常年有鲜花绽放,故而被成为春城。
那座花楼,名叫百花笑,是当地有名的风月场所。很多人在那边聚会,就算不找女人,去听个曲儿,吃个饭,也是极其风雅的事情。
沈映雪他们一路低调,来到百花笑后门。
兰锦早就给这边的曼奴穿过消息,曼奴亲自来迎接。
兰锦抱着沈映雪从马车中出来,自有仆人把马牵走。江寒枫和韩敬也跟过来,打量这个地方。
韩敬对曼奴微笑点头“曼奴姐姐。”
曼奴莞尔一笑“晶儿妹妹。”
韩敬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
江寒枫认识这个紫衣姑娘,他曾经亲眼见到,这位姑娘和韩敬手挽着手,一起进了簪花巷。想来她二人是极其要好的姐妹。
曼奴过来,和江寒枫打了招呼,两人简单做了一下介绍,便带领着四人入内。
“奴家早已备好了厢房,都是极其雅致的住处。”曼奴说,“主人这次过来,奴家欣喜不已。我不常在簪花巷,倒是与主人疏远了,如今可算是有了我为您尽忠的机会。”
沈映雪笑道“以后机会多得是。”
曼奴给他们安排好住处,也备好了热水,又喊来几个美丽的姑娘,伺候他们沐浴。
沈映雪把人赶了出去,自己洗完,才喊人进来。
休整好之后,宴席也是现成的,就在百花笑楼内。百花笑歇业一日,曼奴以及楼里的姑娘亲自作陪,鼓瑟笙箫不断,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个人是贵客,尤其是那个脸上有诡异红色胎记的男人,更是贵中之贵,千万不能怠慢。
沈映雪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发现楼里恢复营业了。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也想出去凑个热闹。可是人设太不方便了,总是让人背着抱着,降低他的逼格。
沈映雪已经记不太清为什么要搞这样一个人设了,他觉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等找到了武功秘籍,恢复这一身功夫,就让花主恢复行走的能力。
他喊了兰锦过来,问他能不能搞个轮椅,兰锦应下,立刻找匠人去做。
江寒枫很不习惯这样的脂粉堆,他大概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不习惯的,就连韩敬都比他适应的好。
这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香甜气味,比簪花巷的脂粉味道更浓。江寒枫见到花主的那天,就把他和风流联系在了一起,如今亲眼看到他面带微笑,目中含情,注视着外面的美人,还是有些不自在。
或许是因为他心底的邪念未消,依然对花主抱有那种龌龊心思。
江寒枫不太敢面对花主,可是他总是惦记着至今仍在忠信王府不曾过来的沈映雪,还是忍不住去见了花主。
“你在担心他啊放心吧,沈映雪不会有事的。”花主轻轻拨弄地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节。
“您为什么会如此笃定”江寒枫很不解。
“你就当做我和忠信王府有交易好了。”沈映雪说,“簪花巷和忠信王府,正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忠信王真的对沈映雪做什么,簪花巷就要与他反目成仇了。”
江寒枫似乎懂了一点,沈映雪就像是簪花巷给忠信王府的质子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应该是花主表现出来的信任和诚意。
只是沈映雪毕竟是忠信王的儿子,江寒枫很担心“您还会接他回来吗”
“当然会。”沈映雪说,“还不到回忠信王府的时候。”
他对那边毫无归属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回去,就像现在这样在外面创业,逢年过节聚一聚不就挺好的
江寒枫安心很多,再看花主倚在靠背上,轻轻抚琴的风流体态,之前被忽略的心动,再次出现了。
他不敢再看,低下头,“多谢您解惑,我告退了。”
“去吧。”
兰锦的效率很高,但是定制轮椅是个很细致的活,两天后他拿来样品,让沈映雪试了一下,又稍微修改了高度,送回去继续加工。
沈映雪只能被兰锦抱着上下楼,偶尔会混在那些书生堆里,跟他们一起看带着各种马赛克的小姑娘跳舞。
沈映雪尤其喜欢那个背后长翅膀的女孩子,她跳起舞来就像蝴蝶一样,这个妹子脸上一样有大片蝴蝶状的花纹,跟沈映雪眼中花主的脸差不多。
等一曲结束,沈映雪就把那个女孩子喊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马赛克“你叫什么名字”
“彩蝶。”那个女孩子说。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沈映雪拿出一些钱来赏给了她。
彩蝶连连道谢,给沈映雪敬了杯酒,替代了旁边倒酒的女孩,伺候他吃完饭才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另外几个贵人。
那个总是阴沉沉的柔美男子,倚在门框上,用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眼神看着她。另一边站了那个习剑的白衣公子,也一样眼神冰冷。
她福身向几位公子行礼,眼见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到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白衣女子,清凌凌的目光如同透明的冰刀,“以后不准再画这样的妆容。”
彩蝶特意在脸上画了一只小小的蝴蝶,朱笔勾勒,远看如一点鲜红泪痣,近看才能看出蝴蝶的样子,与花主的脸上的红色,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江寒枫听到韩敬的话才意识到,花主看中她,是因为她的这一点妆容。
果然女孩子心思更细一些,韩敬能看到的东西,他就想不到。他只会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
想来花主也一样如此。
他脸上疑似胎记的斑纹,也不知是否是后来才有的,总之这样的红纹,都让他备受瞩目,承受了各样的目光。
突然出现一个与他有些相仿的女人,他必然是会心动的。
江寒枫警铃大响,他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两个人继续发展,可是又觉得,他已经有沈映雪了,没有资格对花主指手画脚。
现在听到韩敬的话,江寒枫才明白他在为什么觉得不舒服。
因为这个女人得到花主的青睐,是刻意而为。也不知道她是抱有怎样的心情,在脸上画了那样一只蝴蝶。
簪花巷腹背受敌,那个女人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外面派来的探子。
江寒枫心安理得地回了房间。
沈映雪对楼上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他还在楼下看小姐姐。
以前还有过熊猫样子的马赛克,现在没有了。果然熊猫到哪里都是稀缺物种。不过倒是有几个非常别致,除了刚才会跳舞的蝴蝶,还有长得像凤凰的女人,满身都是金灿灿的,那张脸倒是人的脸,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还有以前用过的按摩椅,这里也有。
沈映雪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多喝了一点酒,视线变得迷离。
在楼上一直关注着他的兰锦迅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下来,拿走沈映雪手里的酒杯,对他说“主人,您喝醉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接着他将沈映雪抱起来,引得旁边的公子哥们往那边观看。
其中有几个人,已经从这样的特征中判断出了花主的身份,只是从未听说过花主出门,不敢确定真假。
兰锦要了一碗醒酒汤,给沈映雪喝下。沈映雪吃的药,不能喝酒,兰锦一时没跟着下去,他就飘飘然了。
兰锦看沈映雪神色迷离,知道他此时不太清醒,没忍住问道“您很喜欢那些女人”
“嗯。”沈映雪点头,笑了起来“谁会不喜欢呢”
兰锦脸色更不好看了,“难道您忘记花鹿鹿了吗”
“花鹿鹿花鹿鹿”沈映雪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紧接着突然变了脸色,懒懒躺着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着兰锦,眼中带着水色,“我的花鹿鹿呢”
兰锦目光沉沉,最后还是没舍得说出什么话来刺激他“花鹿鹿还在等您,您不能如此放荡不羁,不然她会伤心的。”
“你说的不错。”沈映雪醉得厉害,理智稍弱,一想到遥遥无期的任务就很难过,抓着兰锦的袖子呜呜痛哭起来。
兰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主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沈映雪。
他以为沈映雪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情,他是强大的,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却没想到,沈映雪竟然如此思念花鹿鹿。
兰锦都不忍心拆散他和花鹿鹿了。
他以前想的是,让沈映雪忘掉花鹿鹿,重新做会以前纤尘不染的谪仙。
兰锦叹了口气“您能这么记得花鹿鹿,她一定很高兴的。”
江寒枫就住在沈映雪的隔壁,他听觉敏锐,听到了这边的哭声,也知道这是花主的声音。
他心中一痛,忍不住靠近墙壁,听到了主仆两个这样的对话。
原来花主是在思念亡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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