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苏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有点疼。
窗外天还阴着,一树海棠被压得低低的,隐约有争执的声音混在淅淅沥沥的细雨里。
“咱们小姐可是顾念着两家的交情才到南边来上学,又有婚约在,可你们谢家就是这么办事的”
她听出来这是自己五大三粗的护卫李四,别说,口气可真不小。
那边厢又有人细声细气地和他对话“您且别着恼,咱这府里住的来求学的公子小姐实在是够多了,您一行路上耽搁,如今确确只剩下这边的院子,壮士行行好,放过咱当奴婢的一马”
以屠苏苏的粗神经,自然听不大出来这位下人口中多少带了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只觉得俩人在外头实在是有些吵,于是抬起嗓子喊了一句“小眉”。
这声音敞亮得很,倒把外头那两人的对话逼停了。
眉清目秀的丫鬟推了门进来。
小眉是很懂她的,一见她的神色,便又转头低声几句,把那下人劝离。
“真是狗眼看人低”护卫李四腰上还挎着金刀,抬脚进门面露凶煞之气,张口便是连珠炮似的抱怨“我可是受够这地方,没得辣子不说,还只能带三个仆从,住的地方又这样偏僻,下人说话也是拐弯抹角扭扭捏捏小姐,你说你到底为啥要来这找罪”
屠苏苏按了按太阳穴,差点没被这差根筋的家伙吵得脑仁疼。
“李四哥可不要误会,咱们小姐是有仙缘的,早前便答应谢家要到朝华学馆来,说不准日后还能进开阳宗修行呢,再说还有婚约在的。”小眉说着又和风细雨道“李四哥累了吧,方才又与人家理论,先去歇歇才好。”
等把李四送走,小眉才接过屠苏苏手里的茶盏,转而抬手给她按起脑袋来。
屠苏苏一下舒服得眉头都松开了。
“小姐不要急,李四哥就是那么个性子,你也知道的,咱们刚从蜀地来南边,他多有不适应。”
“我自然不会生他的气。”屠苏苏不自觉嘟囔起来,又道“只是我晕症刚好些,嫌他吵而已。”
小眉像是在她身后噗嗤笑起来“是啦我的好小姐,你原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只是她说到这语气又迟疑起来“但这谢家我总觉得确实也是怠慢了点。”
屠苏苏心头一跳,立时抬臂把小眉的手抓下来转过身,睁大眼睛道“难不成你也要劝我回去”
小眉被她动作一惊,亦是睁大眼“怎么会,小姐还和老爷夫人还有小公子打着赌呢,我可记着。”
“你记着便好,”屠苏苏说着转回脸,闭上眼继续享受小眉的按摩“赌约说了若是我凭着自己进了开阳宗,爹爹便再不能说我是懒虫了。”
虽说呆在家里的确是舒服得很,可她也很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啊,再说,她来这,还有别的目的。
小眉说起话来仍像是带着笑意“那小姐再休息休息吧,明日便要上学去了,可得珍惜今日的闲暇。”
等她出了门,屠苏苏重新栽倒回床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你还真是个小孩子。
屠苏苏暗自瘪嘴,毫不意外地听见脑子里的声音继续叽叽歪歪想我堂堂神兵,竟然有一日不得不寄居在你这个黄口小儿身上,实在可耻。
可耻你就出去呗。屠苏苏挑眉,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翘起了腿,闲闲地望向窗外。
雨似乎终于停了,天色稍霁,窗外那一株海棠挺起来,垂了近窗一串红果子。
你可记着,我真有要紧事,你得帮我找到我的主人,我才能帮你好好学习。
我当然记得。屠苏苏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开始数那串海棠果子到底有几颗。
不知是不是听出她的敷衍,脑海里的声音又道你不是还想去瞧瞧你的未婚夫么不趁着还没上课的时候先出去遛遛
自屠苏苏记事起,这个古怪的声音就存在了,它自称是千帆,是什么十分神秘厉害的兵器,总嚷嚷着要屠苏苏帮它找到它的主人。
屠苏苏虽说不太相信它是神兵,但有鉴于自己的确在功课上需要对方的帮助,倒也和千帆达成了某种交易。
而且千帆还十分坚持它的主人会在开阳宗。
这不就巧了么,她的未婚夫也恰在这朝华城。
但屠苏苏依旧有些嫌弃它多嘴,未婚夫什么的,怎么好天天挂在嘴边啦不过她来南方的最大私心,的确就是她那个厉害的未婚夫。
虽然她对他的印象只是有些模糊的少年形容,但对方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简直像深深凿进她脑子里似的挥之不去。
中间听闻他生病,她还一直给他写信来的,尽管对方回的言辞简短,但他还帮过她不少。
写信这事她可是谁都没告诉,连小眉都不知道。
你还出不出门再不出去都该用晚食了。
屠苏苏被催着撑起身子,偷偷摸摸地出了门。既然是遛弯,自然得一个人才好,反正这事她在家已经做惯了,现在在谢家也毫无心理障碍。
打开门,扑面便是一阵新雨过后湿润的气息。
屠苏苏深吸一口气,刚开始还记得提一提裙摆免得沾湿衣服,后来便全撒手,自顾自东看看西看看地散起步来。
朝华学馆的宿区很大,她住的院子也确实偏。
此处已经靠近后山了,是以有大片陌生的花草树木,混着一点点虫鸣鸟叫飞玉流泉,日暮时分,熏黄的颜色这么铺染过去,果真别有一番不同于蜀地山中的温柔景致。
屠苏苏托着下巴找了块青石坐下,嗅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发呆。
而后她的目光随意一转,突然发现了掩映在竹林后的一扇灯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