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雨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

事实上, 她的母亲软弱，父亲不靠谱，若她自己再没点计较, 或许就真像自己的名字, 成为被踩成泥地里的沙子。

她的确是费了一番劲才挣到了进入朝华学馆的机会。从少时起，她便已知晓应该在谁身上下功夫，如何与长辈相处, 营造自己温柔可亲的善良形象，借助四周的舆论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会借住到谢家，也是多多权衡后的最优解。

这一点都不可耻, 想挣一个好前程有什么可耻的。

所以当她看见崔平窈的时候, 尽管对方看起来十分孤高冷清，气场强大。

姜暮雨还是凭借着非常敏锐的直觉，嗅到了对方身上同类的气息。

不过她没有说破。

她主次矛盾一向分的很清楚，虽然不知道崔平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学馆, 但她自己目前的生活主线是“入仙宗”和“谢应玉”, 两者互为补充，若是她进不去，嫁给谢应玉不会过得很差，若是她能进去，有没有谢应玉也不算那么重要。

她也不太会想自己两个都失败会是什么情形, 那种事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她一直是这样秉信的。

“能和你说说话么”

姜暮雨收好面前的东西, 抬眼看了看站到她身前邀请她的崔平窈。

崔平窈生得很好，她得承认，但她们走得并非一个风格，所以姜暮雨没有很强烈的危机感。而且崔平窈和谢应玉没有什么交集, 她并不太认为这是谢应玉会喜欢的类型。

“当然。”她答了话，微微笑着和崔平窈寒暄两句，领着她出了课室往后头的小花园走。

四周不乏“天哪，两个仙女”“这是什么美颜盛世”之类窃窃私语般的追捧。

等人声远了，她们慢慢走到花树的影子下头，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道“你想取代屠苏苏嫁给谢应玉”

姜暮雨眉心一跳，回过身来看向崔平窈。

她在心里飞速计较这个问题有何背后的含义，她也知道崔平窈昨日去找过屠苏苏，但冲屠苏苏上回的表现来看，她满心满眼都是谢琦。

谢屠两家的婚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笔烂账，不然她也不会在白纸黑字的情况下颠倒是非，何况谢家本来也对近些年有些沉寂的蜀中屠家态度微妙。

有意模糊屠苏苏和谢应玉本来该有的关系，把自己摆到谢应玉未婚妻位置上，她的确是做了这事。

姜暮雨斟酌片刻，没有说谎，只是微笑道“不是取代。”

崔平窈在她面前挑了挑那双秀气的眉毛，又问“屠苏苏知道吗”

“这你就要去问她了，我与她并不相熟。”

她乐得再把球踢回去。

崔平窈缓了缓，大概是对她滴水不漏的回答有些不满意，背起手，眉目间有些玩味“姜小姐果然很懂说话的艺术，只是谢屠两家的婚约指定的是爵位继承人，以谢琦的状况来看，屠苏苏不应该和他一道。”

她说到这，姜暮雨终于心下暗暗吃惊几分，谢屠两家的婚约一直比较隐秘，知道的人本来就少，关于婚约里究竟写的是什么，知道的就更少了，就连婚约上的当事人都不一定清楚，只是不知崔平窈是如何晓得的。

“我昨日去见屠小姐，只问了她一个问题，问她是不是谢应玉的未婚妻，她便一下子变了脸色，隐约有几分屈辱生气的模样，我想，她大概还是有些在意自己同谢应玉的婚约。”

姜暮雨能敏锐感觉到，对方在故意刺激她。

屠苏苏到底清不清楚婚约的问题，姜暮雨不知道，但她大致可以判断，就算屠苏苏知道了其实她的未婚夫是谢应玉，她应该还是会一头热地选谢琦。

比起崔平窈口中一句，她当然会更相信自己见过面亲自评估过一段时间的结果。

但人的言行都会有目的，崔平窈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谢应玉有什么好感的样子，不然她不会主动挑明婚约的问题，难道她只是单纯来挑拨她和屠苏苏的关系

但这个目的听起来与对方也没有任何厉害关系，那还有谁会牵涉其中呢

谢琦

姜暮雨眉心又是一跳，很快有了试探的想法，笑容不改“是吗屠小姐大概是生气的，毕竟她也自知和我的差距，会找回谢琦当作替身，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听她主动提起谢琦，崔平窈的眸光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替身”她反问地有些快，不过很快收敛起面上的表情，仿佛只是因为好奇才会多问这一嘴。

既然崔平窈对谢琦这么感兴趣，她倒是不介意多放点编些故事转移重点。

姜暮雨眸光一转，随意捻了身旁的一片花瓣，笑容依旧温柔“譬如这花与花之间，虽是形貌相似，但品种不同，自然所值也不同，屠小姐自知比不过我，会退而求其次养另一株，也是寻常事。”

崔平窈不知是信没信，但没有再追问别的，她们的谈话便结束了。

二人前后脚回到课室，周边又响起了推测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的小话。

姜暮雨又在想崔平窈对谢琦有什么所图。图姻缘，她是不太相信的，不过也不排除崔谢二人有少时的渊源，崔平窈一心屈尊降贵到学馆来追人。

但就凭她嗅到的同类气息，姜暮雨直觉崔平窈不会是这么“重感情”的人。

那谢琦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呢

不过姜暮雨的心态很放松，这件事应该不会对她的生活主线造成太大影响。

至于屠苏苏她应该去提示屠苏苏一两句吗关于崔平窈其实是冲着谢琦来的这件事

但这会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也并不太符合她平日里的原则。

姜暮雨慢慢卷着手上的阵法图，又想到，她能探得崔平窈昨日去找了屠苏苏，那今日崔平窈一定也会知道她去找了屠苏苏。

若是刚刚结束与崔平窈的谈话，后脚就去找屠苏苏似乎可以坐实自己因为崔平窈的话而动摇几分跑去找屠苏苏示威，可以“显得”她姜暮雨有些“底气不足”。

适当的示弱并非坏事，在这样无关紧要的情节里让对手调低对你的评估，也是一种策略。

想到这，姜暮雨收好手上的图纸，假意流露出要去散步消消食的意思，出了课室。

她知道，崔平窈会盯着她的。

屠苏苏又在山道上走。

上次彩云池事故之后，所有幸存的气运锦鲤都被转到另一处灵池，且又为死了锦鲤的同学补充新的，她和小谢的那两条自然也转移了。

当时因为事态紧急，屠苏苏并未深想便去挖坑，然而后来经千帆提醒，才想起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怎么能在废液还没出现的时候，提前预知彩云池会被污染的事情。

她当然不能把千帆供出来。

不过来问她的是苏先生，屠苏苏下意识就觉得这事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便说自己是和秦若怡打了赌，怕对方来害自己的锦鲤，十分担心，并未料到会有后事。

苏先生听到她的回答后只是挑眉说知道了，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千帆说苏先生不信。

不过屠苏苏没再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