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只是沉默,低声道后面的事,我已经到了你这里,便实在不知了。或许你哥哥会更清楚。
闻言,屠苏苏也沉默了。
就是在这稍显凝重的沉默里,她对面的人突然开口。
“所以你是我的,儿媳妇”
“对不住。”大概是看出屠苏苏一时无语的神情,皱着眉的男人再次神情严肃地道歉。
“我不该说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并不知道清若已经怀有身孕”
或许突然接受到太多信息,对方看起来也有几分紊乱的模样。
屠苏苏清了清嗓子,顺着千帆的指示道“谢伯父”
应该可以这么叫吧
“谢伯父,如今您也该明白,宗主夫人的错误是一定需要纠正的。”
她这话说的还算委婉,事实上,幽禁一宗掌门人,暗中抽取他的法力,更有甚者或许对同宗世家也有谋害,又新造一宗,怎么看,都已经是十恶不赦了。
然而听了她的话,谢空明却是突然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明白。”
男人一直皱着的眉似乎稍稍松开了一些,只是眸色里涌上一些迷茫和不解,大概他至今都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妻子要这样害他。
“清若是崔氏传承人,”他低低向屠苏苏解释“她身负隐元锁的血脉传承,又是天赋难得,是我们三人中修行最深者,若是想要中伤她,怕是只能钻血脉的漏洞。”
“她的同宗必然是不可能害她,那或许只有只有我们的儿子”
屠苏苏眉心一皱,立刻怒斥道“不行”
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之前千帆的解释她还记得,隐元锁功力深厚者虽是能随时随地隐藏身形,但于同宗至亲血脉之间,却是没有效果。
谢空明显然被她的呵斥吓住了,有些状况外地抬头看她。
这一眼却是把屠苏苏看得更气“虽然这么说有些僭越,但谢伯父是不是也太想当然了,你们身为父亲母亲,从未尽到一点为人父母的义务,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利用儿子的血缘漏洞让他伤害自己的母亲。”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宗主夫人固然可恶,但她是小谢的亲生母亲,不管小谢同不同意这件事,让一个人伤害自己的母亲,会反噬给他多大的伤害,您想过吗”
更何况,小谢那么苦
屠苏苏现在还能清晰记得,他们在蜀中初见时,小谢拿了剑术比赛的第一名,双眸亮闪闪的,压抑着兴奋告诉她这样回去后父亲母亲就会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他明明他明明那么想要来自父母的关爱。
又是一阵静默。
“是我想左了。”
谢空明在她对面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缓了缓后又道“芥子空间的钥匙,应该就挂在清若身上,是她总随身携带的一支玉短笛。你们若是还想找我,大可不必用魇兽梦境这么凶险的办法。找机会近她的身,让千帆用血契索引,便可进来。还有羽令,你们要尽快锁定,单放它在外头,实在危险又害人。”
他说着再次抬头走近两步“时间不多了,你们得速速离开梦境。”接着,他似乎又停在那个再不能靠近的距离,深深看着屠苏苏,轻轻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很高兴,谢琦有你在身边。”
屠苏苏微微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见谢空明稍稍抬手向外一推,她便感受到有什么柔柔的风吹着她似的,将她向后赶,不过眼睛一闭,面前的景象已经再次更换。
夜色朦胧,花影轻摇。
假山谷中,小巧长亭掩映花树间。瓦檐下青灯溶溶,在有些昏沉的傍晚凝成一团团柔和的光晕,草色漫漫,流萤纷飞,看起来静谧又安宁。
这里是,见芳斋
只是此刻不同于上次来吃晚宴时的场景,亭内空空荡荡,只有满眼盛开的花树,在月色下轻轻摇晃。
“小谢”
不远处的瘦削背影,正是小谢。
听见她的呼声,小谢便转回头来。
少年依旧坐在轮椅里,眸光幽幽,银月落在他的发间眼睫,只是他的面色雪白,唇色也白,就那么坐在那,有一种远在天边的疏离感。
屠苏苏莫名觉得他的状态有了些变化,和前几日呆在房里时有微妙的不同。
“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只是刚刚发生了很多事,你也不见了”屠苏苏抬着手腕向他解释,有些害怕他以为是自己想跑。
然而小谢却是看着她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的。”
屠苏苏愣了愣。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再见他笑。
“过来坐。”他朝身侧的石凳点了点下巴,示意屠苏苏过去。
她自然十分听话地坐了过去,一边坐下,一边有些紧张地侧头观察小谢。
他们面前,正对着谷中花林,被框景框出的粉白花树如雪如云,在银月辉光下莹莹似梦。
“喜欢吗”小谢目视前方,问她话的声音很清淡,语气难得的慢悠悠“你当时还感叹说好美。”
他这么一提,屠苏苏便想起来,就在晚宴那日,她乍一看到见芳斋的情形,的确下意识惊呼过一次,还被姜暮雨打趣了。
只是当时小谢像是在同她置气,从她身边直直经过,也没和她说话。
却原来,他都听进耳朵,记在心里了。
屠苏苏的心头软了软,只是片刻,又想起之前谢伯父说过的时间不多,她幻化出玉简,背着小谢假装不经意地偷瞄两眼,果然看见上头的金线所剩无几。
现在可是实实在在的生死攸关了。千帆在她脑海里出声,声音有些像是在叹气。
屠苏苏抿了抿唇。
“该出去了。”
“嗯”屠苏苏有些讶然地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高兴吗”小谢也在看她。
此刻,少年的瞳仁格外清亮,溶进月色,像是剔透的琉璃。
“我”
屠苏苏不知道她高不高兴。
或许说实话,她心底深处有些轻微的遗憾。只要离开这里,便会再次重新面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未知的浪头打下来,远不如带在这一叶孤舟上每日和小谢腻在一起来的放松。
“你不要怕。”小谢朝着她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指骨修长,莹白如玉,此刻掌心向上,可以看见干净清晰的掌纹。
屠苏苏愣愣眨眼,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小谢偏开眼睛,视线转回前方花树,手上动作却是轻轻握住了她。
“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那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管你身上有什么,不管是谁会因此来找你麻烦,都不用怕。”
屠苏苏直觉对方这话有些不对,那些事情是什么她第一反应是小谢在为之前锁住她愧疚道歉,便立刻道“我不生气的,你锁我,我也有错,而且你也并没有伤害我什么”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小谢便凑近过来,竖起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封住了她剩下的话。
“不是那个,”他贴进屠苏苏,一面微微松开食指,转而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擦她的唇。“锁着你,是我自己病得太厉害,你很好,是我的错,不过我现在说的是旁的事情。”
旁的事情
什么旁的事情
但他手上动作摩得缓慢,屠苏苏脸又有些泛红,想要细问,一张嘴,又会被对方的指腹轻轻捻住唇珠,根本开不了口。
小谢垂着落在她唇珠的视线上挪,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屠苏苏看见他剔透的眼眸中,清晰的两只小小的自己。
“你不用知道的那么清楚。”他的声线幽幽,隔着他的一截指尖,在屠苏苏唇上烙下一个吻。
轻若羽毛,却也烫得厉害。
或许是天公作美,想用清风化解这缠人的热意,一阵风过,花树上花瓣纷落,洋洋洒洒飘进亭中,落在了他们头上肩上。
谢琦退开一些,看着眼前少女双眸轻阖,面颊微红,娇嫩如初生花苞,美好又热烈。
他们一起淋了这场花下雪。
也算是曾在人间共白头。
谢琦刚睁开眼睛,便隐约看见面前站着一人。
他下意识摁了摁太阳穴缓解脑内的钝痛,再抬眼,才看清这是苏不惑。
“苏先生。”他一开口,嗓音十分嘶哑。
屠苏苏
他握着把手,飞快看向左右。
他们似乎是在一间陌生的房内,不远处还有床榻书柜和书案,看着像是苏不惑的住处。
只是没有屠苏苏的身影。
“不用找,我送她回房了。”
谢琦动作一顿,这才认真抬头,看向面前的白衣青年。
对方脸上已经没有那层亲和的笑容,反而只是面沉如水地盯着他,开口的语气有些森冷“你是故意弄出魇兽梦境来的,我说的对吗”
闻言,谢琦偏开眸光,一时半刻没有说话。
“你这是默认了”苏不惑似乎怒气更盛,然而他越是生气,语气越是寻常,只低低道“若是苏苏被牵扯进去有什么好歹,你拿什么赔凭你这条已经残了一半的命”
“我并不知道她会来。”如若不然,他怎么会那般放纵自己的心魔,在梦境里顺着心意胡作非为只是他迟些才明白,她是真的。
她是真的想帮他,想拉他出来。
大概是被苏先生有些锋利的言语刺伤,谢琦面色发白,轻轻启唇想要解释,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解释“我只是想试一试用魇兽梦境看看能不能更容易触到芥子空间,我推测那人用芥子空间藏了什么。”
“呵,好得很,”然而苏不惑的冷嘲却没有结束“只有崔平窈那种傻丫头才那么容易上当受骗,还真跟着你去左玉塔破坏大阵,她知道你摆了她一道么”
谢琦再次沉默。
“所以呢,你找到人了吗”
苏不惑语意轻忽,眼前的谢琦却是抬头看向他,幽幽问“你也想扳倒她对不对”
谢琦这话问地古怪,然而苏不惑的神色渐渐紧绷,谨慎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素袍少年捏着把手,声线低沉,说出来的话却让苏不惑大惊失色。
“我是她的儿子,崔氏的隐元锁只对同宗至亲无效,要取她性命,由我来最保险。”
“而且,千帆羽令,也在我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为什么觉得男朋友他爹比我还要憨沧桑jg
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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