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字眼, 褚瑜皆识得，可此时此刻，他却是难以理解它们串联后的意思。那一字一句, 伴随着小姑娘清脆如铃的嗓音, 清晰入耳，却无法过脑，最终叫人茫然。

他猛地抬头, 身子却是僵得动弹不得。

“婳婳你这是何意”平时不疾不徐的语调如今带着一丝颤抖和受伤。

看到他的神情, 萧百婳有些于心不忍，莫名觉得自己是无情的杀手。她缓了缓口气，温声解释道“我并非是说你情窦初开动了心不好, 而是我们两个不适合。”

褚瑜拧眉, 抿了抿唇, 忍不住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相互抠弄，“还未试过，怎知合适。”

萧百婳也跟着垂下脑袋，声音低低的，“身份啊，我虽也是官家之女，却只是庶女, 你是尊贵的皇帝，又怎么能跟我在一起呢。况且看过我的话本子, 你应是清楚我心目中最好的爱情为何样貌。”

褚瑜有些委屈, 抠弄的动作更是明显，“婳婳，你了解我, 我并不在意嫡庶。”

“但朝臣在意，天下百姓在意。”萧百婳相当平静地说道。

“”张了张嘴，无从反驳，褚瑜只能另辟蹊径，“我知道，但真论了嫡庶，我也是庶，这样我们难道不该是门当户对吗”

萧百婳被他这逻辑给惊到了，难以置信道“你们皇室能跟咱们平民的嫡庶相提并论不该是各凭本事吗何况你现在可不是皇子，而是这齐周国最为尊贵的皇帝。”

“就算如此”褚瑜这才掀起眸子，认真道，“也改变不了我曾是庶皇子的事实。”

萧百婳一噎，心底深处一直驱使她反驳，可话音真到了舌尖，却又不知该如何吐出。她深深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只得转而道“褚瑜，我其实没想过一辈子都留在京城。”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打算与一人开诚布公。

“为何”褚瑜不懂。

京城富饶，有这江山最高贵的一切，且所到之地一片平和，何处不好

萧百婳唇角微微挂起一抹淡然的笑，“我知道庶女一般只当得了官家嫡子的妾，亦或是庶子的妻，我不介意嫁的人是高贵还是贫贱，我只是不想与其他女子共抢一个男人的爱。”

“在京城，我爹必定希望我嫁给能让我衣食无忧的高官之子，朝臣有光耀门楣之责，我不能凭着一己之私，要求对方身侧无其他女子，但若是离开这贵地，嫁给一个屠夫也罢，至少我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褚瑜纵使想说“我不会有其他女人”，但其实他清楚，这普天之下，这句话就属从他口中说出来最为苍白无力。有些官家之子光是遭到自己爹娘的强硬要求便妥协纳妾，那他呢

他褚瑜若是不能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一个他的婳婳能胜任皇后的理由，最终会强迫他的就不只是爹娘那般简单，而是所有臣民。

有一瞬间，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自私了，无法给担保，为何还要扰乱小姑娘的心思

但旋即他又在心底暗自做了个打算。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绝不会伤害萧百婳。

“我虽还不能给婳婳你一个保证，但我”他将手附在小姑娘的手上，好似想借此传递最真挚的心声，“可以跟你保证，若是真有那一天，我不会绑着你。”

又或是，一起走，一同离开这免不了条条框框的京城。

只不过。

这话他暂且不能说。

萧百婳不懂他那么坚持是为何，“有必要吗咱们及时止损，不是更好”她不大想因为这感情变质而坏了他二人之间的交情，她承认褚瑜确实很好，但却不是她理想中的良人。

瞧她的表情，褚瑜怎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无奈一笑，“有没有必要，我不知道。”

“”

“但我只知道，心不由己，我愿随心而行。”

萧百婳这下没辙了，人家非要追她，她总不能拿着刀抵在褚瑜的脖子上强迫对方放弃，况且以后的事儿，谁会知道，感情总是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乱窜。

又复叹了口气后，她认了。

“那你应该不会拿之前的圣旨强迫我吧”

“什么”

“就你说我的婚姻大事得由你来决定。”

萧百婳可不想上演什么皇帝霸道宠后宫逃妃太矫情，那样的人生太操蛋了，也太胃疼了。如果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她还不如现在就从了对方，省事。

褚瑜失笑，摇了摇头，“自然不会，我说过，我不会绑着你。”

“那就好。”萧百婳放心了。

两人虽算不得达成共识，总归是说开了。先前凝滞且尴尬的氛围也消散了许多，如春日消融雪水，瞬间暖了起来，而这时萧百婳也才有心思提及另一件事儿。

她清了清嗓子，“倒是你能继续用以前的自称吗”别再用“我”了。

褚瑜不解地眨了眨眼，“为何婳婳不觉这样比较有亲近感吗”

萧百婳挠了几下脸颊，有些无奈道“你可是皇帝啊，是不能随意让人看轻了去的身份。且就算如今是皇后娘娘，你不也得在其面前自称朕何况是我。”

褚瑜摇了摇头，“婳婳，我想亲近点，全因我所求的是两情相悦的妻子，而非知书达理知进退的皇后，如若我所求是后者，那我早些年大可直接遵循母后跟朝臣们的安排，何必顽抗如此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