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仪式前三日, 帝王需进行斋戒,沐浴净身,净污扫尘, 忌荤, 忌女色,忌酒,要使心态平和, 故自前一日清晨, 文武百官不必上朝,皇帝移驾至斋戒宫。
而萧百婳,自然也不必进宫。
前些日子, 烧脑烧得精疲力竭, 如今能够休沐几日, 她连笔都不想碰。
晨昏定省一结束,便径自回房补眠。
待不知已过去多久。
萧百婳才在半梦半醒中,依稀听见房外杏儿在与他人说话。回笼觉本就是因闲得慌,如今有人来了,若是被人瞧了去,岂非自己活该,给人把柄,她挣扎了下, 还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扬声问道“杏儿, 是谁来了”
杏儿闻声, 赶忙应道“小姐,是三小姐来了。”
萧百婳一愣,“千儿”
随后蹿下地,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时才发现原来晌午已过,此刻未时。
初夏的太阳不及夏至之后那般炎热难耐,不足以晒得人头昏脑胀,反倒让人觉得惬意,日光在几人的身上洒下寸寸斑驳碎光,宛若缀上了细小零散的珠子,熠熠生辉。全然清醒后,她才让杏儿将人迎进房中。
“三妹妹这时候怎么会来”不该是还在绣坊忙碌吗
萧千儿淡笑解释道“这天渐渐热了,我也该是时候换一批轻薄耐热的布料回来。今日正好是我与阿三前去布庄查看,与老板谈好了,索性让阿三清闲一下,我便也回来了。”
萧百婳了然点点头,“那三妹妹,你寻我有何事”
萧千儿抿了抿唇,似是相当摇摆不定。过了许久,眼角眉稍才带了点羞意,轻声开口道“千儿来,是想问姐姐,你当初是如何明察自己对那位公子的心意。”
萧百婳立马心里有了个底,会心一笑,“怎么千儿可是有欢喜的人了”
萧千儿垂下眼帘,将眸底情绪深藏于长睫之下,“我也不知何为欢喜,娘愿意远嫁至京城,只为对爹的心意,但我还未想过与那人的将来。我只是”顿了几会,“只是每日瞧那人一脸疲倦,就好生心疼。”
萧百婳唇角弧度更大,“情,本来就难以言喻,每人感悟皆不尽相同,不过我当初也是与千儿你一样,一头雾水。我家那位倒不会一脸疲倦,但只要能见到他,我便心生喜意。”
萧千儿掀起眸,有些呆怔地重复咀嚼几字“只要见到,就感到欣喜吗”
“是。”萧百婳想了想,还是直接戳破为好,“千儿所说的,难不成是宋公子”
萧千儿脸腾地烧了起来,支支吾吾地想要否认,却碍于自幼所受之教诲,不敢满口谎言。局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坦诚地点点头,“姐姐说得没错,确实是宋公子。”
“你上回不是才说,与宋公子不可能,你不敢高攀”萧百婳揶揄道。
萧千儿稍有难堪地咬了咬唇,才声如细蝇道“是不敢高攀”
她其实很想说出心底深处那句“若我真动了心,那是得让宋卿朝莫要再来绣坊了”,可话音真到了舌尖,又实在吐不出来,仿佛生了根似地,紧扎在舌上。她有种预感,倘若这话真说了出来,自己会后悔莫及。
萧百婳看出她神色中的复杂与矛盾,暗叹口气。她也不知宋卿朝到底有否把她的建议给听进去,只是看如今这样子,这些日子来,倒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否则她三妹妹才不会特地跑来寻她,只为问这种事儿。
思忖了片刻,缓声道“千儿与其兀自纠结,不如与宋公子敞开来说。”
“这”貌似相当惊讶。
却立马被打断了,“我知你想说些什么,但千儿,我不知你会如何做,但若是我的性子,我难以憋住心里话。你坦白后,宋公子若是有意,你二人才有机会谈将来;如若宋公子无意,那他自会有所打算,你也好收心。”
话音一落,顿时皆陷入了沉默。
萧千儿面上有些动容之色,隔了良久,也不知是否有了打算,她站起身,朝着萧百婳绽出笑容,言了谢,“姐姐说的是,千儿确实是动了心思,虽不知有否爹娘那般深厚,但明日我便会与宋公子说明白。”
萧百婳能说什么,她只能给予鼓励的笑,然后应了一声,“你有主意便好。”
只可惜,祭天大典在即,文武百官皆要肃然以对,忙于各大事项。
宋卿朝也不例外。
故在那日之后,直至祭天结束,他都未能得空前去绣坊寻萧千儿。
这些,萧百婳并不知情。
她只是趁萧千儿不注意,偷偷让人传了信过去,拉了一把手。
祭天仪式除却皇室、后宫之人以及朝臣外,其余人皆不得前去。
天坛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是在城北那处的郊外。当日,一大清早,京城街上甚是热闹喧嚣,长长的仪仗从中间经过,百姓皆聚在街道两侧,只为有幸见到贵人一面,萧百婳也在之中,她只是想见到褚瑜。
然而,终究还是无法称心如意。
除却在最前方开路的武将是骑着马的,其余的人皆是乘马车,车外帷裳将里面的情景罩得严实紧密,毫不透风似地,别说瞧不见人而已,连点模糊的人影都难以看清。
萧百婳大失所望,想着就要回去了。
却在这时。
似有所感,她又掀起眼皮,下意识看向最前面最华贵的那辆马车。
那贵气烟紫色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掀起了一角,一双眼睛悄然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