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蜩中旬, 大婚当日。
十里红妆,大清晨便能耳闻喧嚣,外头人声鼎沸, 多为凑热闹、沾喜气的, 而萧府内的热闹程度也不遑多让,婢女及喜婆各个忙得不可开交,在府里各处奔波。
这是自家妹妹的大日子, 萧百婳也起了个大早, 特意选了件郑重又不喧宾夺主的衣裙。洗漱完毕,便前去萧千儿的院子,才刚踏入院落, 差点与进进出出的婢女们撞上。
侧过身子, 让端着水盆及其他器皿的婢女先走后, 才慢慢迈进屋内。
身着一袭红嫁衣,头上已然戴上厚重且华丽的冠饰的萧千儿见到来人,因没睡饱的脸总算有了些光彩,她弯了弯眸,唤了一声“二姐姐,时辰未到,你怎与我一样起早了”
萧百婳走到她身后,见她鬓角一戳发丝稍稍调皮地往外翘, 便抬手帮她抚平,“过了今日, 咱们千儿就不再是小姑娘了, 也不在萧府住了,姐姐日后就少了一个可谈笑的对象,趁吉时未到, 多与你再说几句。”
萧千儿笑道“还有乐瑶呢。”
萧百婳乐了,轻嘲了一句“与乐瑶在一块儿,我都顾着吃了,会胖的。”
萧千儿每回去找萧乐瑶,也都是跟着小丫头一同品尝吃食。此时闻言,深有同感,她从铜镜中将自家二姐姐的容颜瞧得一清二楚,明眸皓齿,皓雪凝脂,也是一美人,她不由问道“二姐姐何时才有成亲的打算呢”
萧百婳一顿,垂下的眼睫轻颤,“还早呢,你姐姐我自在惯了,且才十六来岁尔尔,待我想嫁了,自当会嫁。”
“其实我曾以为二姐姐会在我之前寻到意中人,毕竟二姐姐冰雪聪明。”
“夸我呢,被新娘子夸了,想必我今年运势不会差,不过我的确是有意中人了。”
“那姐姐的意中人为何还不迎娶姐姐呢”
萧百婳暗叹口气,本想坏心地揉乱萧千儿的头发,手还未碰到秀发,便率先被有锐利边角的头饰给扎了一下,不痛,但碍于她手拙,不会捣鼓出这般繁杂的发型,只得改变主意。她撇嘴,转而捏住萧千儿小巧的耳垂,“我若先嫁了,此时便无人陪你说话了。”
萧千儿想了想,笑了,“也对。”
很快,吉时到来。
喜婆领着几位婢女再次进房,为新娘子盖上红头盖,小姑娘姣好的面容瞬间隐没在红幕之下,看不清表情,唯有膝上因攥紧而有些泛白的双手得以看出她在紧张。
随后喜婆便让人搀着新嫁娘一步一步走向大门,萧百婳跟在后头,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回眸望向屋内,人气随着喜气一同离开了这院落,不知为何,她有些怅然若失,许是感慨光阴似箭,转眼这偌大萧府又少了一位姑娘,空了一座院落。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感伤的想法驱走,便赶紧跑了起来,跟上大部队。
萧府大门之外。
早早就有人挂上一长串的红灯笼,无关两府的百姓也来凑了一脚,纷纷杵在路旁望着街道中央长长的红色队伍。
宋卿朝也是一身红衣,平时看惯了他白衣飘飘的俊逸,未料换上了如此明烈的颜色,依旧是俊美无俦,更甚添了一丝妖媚之感,果然脸好看,穿什么都好看。那双倒映着萧千儿身影的眸子淌流喜色,旁人以为这是他习惯使然的笑靥,却无人知晓,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真情实意的一个笑,他盼望这日已久。
眼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伸出手,直至将那只纤纤葇荑纳入掌心,紧紧握住。
“千儿。”他柔声唤她名字,只为让无法目视前方的的她安心。
萧千儿在盖头之下眨了下眼,会心一笑,也跟着应道“卿朝。”
上马尽在弹指之间。
宋卿朝一使力,轻而易举将身形娇小的萧千儿给抱上了马匹,旋即自己也坐了上去,将娇小身子安稳地揽入怀中。
绳缰一扯,马匹陡然飞奔,扬起地上尘土,在晴朗苍穹之下,两抹张扬的红朝着太尉府的方向奔去,身后跟着引人注目的队伍。
徒留一群局外看客在原地艳羡抑或嫉妒。
既是大喜之日,余氏便也不可能一直关在房里,全然与世隔绝,她也随同其他人目送新嫁娘离去,只是身旁仍有不少人监看。信交与宋卿朝后,萧百婳便无从得知后续,她抱持着疑惑的心态,悄然瞥了她一眼。
只见她眉头紧锁,满面阴沉之色。
萧百婳呼吸一窒,连忙撇开头,暗自企盼今日可万事顺利,莫要中途出了岔子。
而当夜。
在京城某一处宅第。
也有另一人为今日之事感到盛怒,他破口大骂下属不中用,连点小事都办不好,一气之下,顺手操起桌边的砚盘狠狠砸向禀报之人的额角,血红宛如曼珠沙华迸然绽放,越开越繁茂,顺着脸颊流下,右脸被血痕占尽。
虽倍感痛苦,他却连一声闷哼都不敢,只得咬牙忍耐,无声承受着熊熊怒火。
之后,萧百婳从褚瑜那儿得知,萧千儿嫁去太尉府的头几日,仍有不少刺客于夜深时分动手,但许是因知晓太尉府戒备森严,若是坚持暗杀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姑娘,恐会露出马脚,不多时,便放弃了计划。
而萧千儿总算是安全了。
人总喜好去好人家那儿沾染喜气不是没有道理的,自那日之后,日子是越发地风平浪静,每日除了去宫里写书,便是在褚瑜乏了之际,一同到御花园散心赏花儿。
在萧千儿出嫁后七日,新书终是公诸于世,书肆门前又是大排长龙。
褚瑜拿到首本外加带有桃先生亲笔签名的话本子,乐不可支,为了能在就寝前加减看点内容,愣是打了鸡血,每日效率提升不少。
萧百婳得知后,没想到自己的书还有这等神奇妙用,于是她保证下本会早点写完。
在这些日子里,萧迎夏也回萧府好几回,肚子是一次比一次来得大,萧百婳看着她比以前来得丰腴的身子,不仅不觉难看,反而觉得更有韵味,大抵是因为多了点母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