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书房外。
萧百婳杵在那儿紧张地搓搓手, 她并未让杏儿跟着过来,毕竟这算得上私密事儿,更遑论牵扯一些攸关朝政的阴谋, 越少人知情越好, 这也是一种保护。想着早说晚说迟早都要说,她深吸口气,咬牙一跺脚, 便上前敲门。
里面随之传来一句“谁”
她稍稍清嗓, “父亲。”
里面的萧长启闻声,有些诧异,但还是二话不说让人进来了。
书房门才刚阖上, 萧百婳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总带着些嬉皮笑脸或者故作温婉, 她迤迤然走至萧长启面前, 严肃地行了个礼,也不搞些开场白,立马进入正题,她徐徐道“父亲,女儿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与父亲商量。”
萧长启顿了顿书写的手,一滴笔墨滑至宣纸上,晕开一朵黑花, 他抬眸望她,“何事”
萧百婳轻声回道“女儿想起了当年落水的前因后果, 也知晓了是何人推女儿落水。”
闻言, 萧长启手猛地一松,漆黑的笔墨在桌面上画出一道奔放的痕迹,旋即滚落至地, 与地面敲出清脆声响。他不敢置信,微微抖着唇,萧百婳莫名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又不知是何处不对劲儿,“你所言可是真的”
萧百婳镇定地点头,应了一声。
“你怎会想起来”萧长启问道。
萧百婳心有古怪,依然诚实道“近来女儿时常魇着,女儿思索后,发现恐怕是有关那年之事,便使了些法子努力忆起。”至于是何种法子,杏儿一提醒后,她便不打算坦白了。
萧长启也并未在意这点,而是皱眉不语。
萧百婳迟迟等不着回应,试探地问道“父亲可是不愿女儿想起”
萧长启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动了动唇,“为父自是愿意的,但为父也清楚那并非是什么好回忆,为父不可凭一己之私强迫你去碰触那些往事,可为父也确实望有朝一日能寻着伤害婳儿之人,以报出口气。”
萧百婳第三次觉得有哪儿怪怪的,但想了想,仍是一无所获,索性放弃。
她扯唇笑笑,直接将当年之事全盘说出,包括右相的目的,最后补充一句“女儿这些年来,唯独愧对烟儿姐姐,若非女儿留她下来作陪,她也不会死于剑下,更不会如此多年,因女儿的失忆,而还未有人为她上香悼念。”
烟儿,便是死去的那个婢女。
她特地提起,无非是想为当年那个婢女伸冤,她知道古代人都有个坏毛病,主子出事,第一个被怪罪的永远都是下人,所以萧长启当年不找烟儿,不仅是因为下人不重要,更是因多多少少有些埋怨,怨她没护好自己的女儿。
萧百婳替她感到委屈。
死了还得被误会。
当然,她也实在是不好亲自为烟儿处理后事,毕竟她既从未见过本人,也不知对方家从何处,更不知可还有家人在外,她担心自己贸然出手,会直接暴露马甲,最重要的是,亏欠烟儿的从来就不是她萧百婳。
她希望萧长启或是徐氏能有点良心,能够了解并遵循自己女儿的想法。
惜兰轩的婢女之所以比起其他院落的下人来得忠心,全多亏原身的态度。
在与原身心灵相通时,她明确感受到,原身是将自己婢女当成值得相交的友人,而非随意使唤的下人;当烟儿断气的那一刻,原身是想替她报仇的,想让右相二人给烟儿赔命,所以她在自知无能为力之际,才那般怨毒咒人。
萧长启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沉吟了会儿,长叹口气,“罢了,为父的确错怪了她多年,私以为她弃主不顾,擅自出逃,待朝堂稳定之后,为父会寻个机会为她安排后事。”
萧百婳轻笑道“那女儿先谢过父亲了。”
萧长启应了一声,又说道“为父知道梦魇扰神,待会让大夫给你开几副安神的方子,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顿了顿,摆摆手,“当年之事,为父会好生处理,会让那两人付出代价,你婳儿且先回去休息罢。”
目的达成,萧百婳也不想多留,点头告辞后,便离开了书房。
先前的萧长启本只是因处于不同立场,而时常提出与右相等人相悖的意见,至于皇帝是否愿意采纳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是很强求,总之使绊子的法子堪称温和。可许是如今多了仇恨加持,他转而犀利,人虽尚被禁足于府中,不能上朝并不代表革职,他仍能向朝廷提出意见,他从同僚那儿得来的消息,刻意在右相与怀大人的言辞中鸡蛋里挑骨头。
譬如右相提出望皇帝能考虑立后一事。
他上书的内容,就白话点儿来说,便是那些朝臣最需处理的眼前事儿都还没解决,你就管到人家要不要娶妻的事情了,吃饱了撑的还是右相觉得人家后院的家务事比朝堂牵涉江山百姓的政事来得更迫切重要又或者是明知最近不宜操办选秀,其他朝臣也并未提出相关事宜,右相是想借机让自家女儿省了流程,直接进宫上位如此一来,这提议到底是为了皇帝好,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那就不好说了。
言之有理以外,这帽子扣得还让人难以摘下,因为当时未有多少人同意右相,只有的几名臣子附和而已,而且那些人也皆只吹捧董棠,一看便知是早就安排好的。
这让确实是为了私心的右相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