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馥郁之华-06(1 / 2)

034

夜晚的花园异常安静, 没有虫声和小动物窸窣声。

得益于风拂过时都不会泛起涟漪,这座湖泊被称为镜湖,位于庄园背面的花园后。

平静湖面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光, 一只小白船驶向湖中央。

雾散去了。

在这座湖上一切都是清晰的,连同白湮的脸。

两人坐在船中,靠着白色软垫,脚下是堆叠的绸布, 白湮看了一眼停留在湖边的人影,熄灭了船上唯一一盏灯。

没有香艳氛围,没有鲜花环绕,也没有无时无刻不在窥探的目光与规则, 两个人放松下来。

白湮抚着指环低声说“这座湖是链接两个世界的地方, 也是规则盲区, 你搅黄了它们的仪式, 那个女孩暂时安全。”

他没说是什么仪式,但是侍雨川心里明白,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当外面的世界天亮时, 你们就可以离开。”

这是这里的法则, 一切都要按照法则行事。

“副本内所有的规则都被集中在这里, 外面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这也是为什么他反复跟侍雨川提及镜湖的原因, 他的设定限制他不能主动来这里, 必须要苏维提出想要到这儿来,才能够达成镜湖游船的条件。

“直接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夜晚前离开庄园。”

夫人手握足够的力量碎片, 杀掉她,获得车票后离开庄园,就不会再被拖入梦境。

粗暴又直白的通关方式, 简单有效。

侍雨川点头,这个副本内梦境限制太多,所有人能力都被压制,如果是去副本外对付拥有实体的蝴蝶灰兽,对玩家来说反而要轻松一些。

毕竟对老玩家来说,有队伍保证的情况下,在外面坚持一晚上问题不大。

两人还未聊完,水中突然迸发出一串细密气泡,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脱水而出。

侍雨川趴到船边,看着水下,一个个被硬壳包裹的硬物垂在水面下,有的还在蠕动。

白湮解释道“水里都是尚未成型的灰兽卵,在这里死去的人最终都会变成一枚卵沉入水底,有的会被留在这个世界,有的会回到另一边。”

“这些蝴蝶灰兽没有视力,只能”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在说话间,一只拥有绚丽蝶翼的灰兽从水面爬了出来,在湖上静静舒展着自己的翅膀。

侍雨川还想再问什么却被白湮捂住了嘴,推倒在船上。

两人此刻靠的很近,白湮的身体就压在他上方,一只手撑住一旁,他能感觉到白湮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不知何时耳边只剩翅膀煽动的声音。

他拉下白湮的手,没有说话,而是在对方的掌心写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

听觉灵敏,没有视觉

白湮点头,干脆躺到了侍雨川身边,两人并排而躺,看着黑夜中有什么东西飞过船上,没过多久岸边传来了惨叫。

这声战栗颤抖的惨叫就像是信号,正面湖如同沸腾了般,不断有新的灰兽开始加快孵化速度,一串又一串气泡冒了上来。

明明是异兽杀戮的时刻,白湮却觉得心跳不自觉加快。

华而不实的白船被脱水而出的蝴蝶灰兽撞地摇摇晃晃,两人就这么静静等待,等待着灰兽对人影的猎杀。

晚宴上食用着灰色肉片的人影们此刻与食材的位置对调,被粗长口器几下吸成了干枯尸体。

侍雨川有点担心系统,不过想起对方灵活的猫身,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雨川早就想问,可碍于着交流时间短暂,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这次进副本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把白湮带走。

白湮抓着侍雨川的手腕顿了一瞬,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开始回答。

我有自己的办法,你们出去只需要杀死夫人。

她很弱,比你们想的都要弱

整座湖面突然开始更剧烈的颤动起来。

不,不止是湖面。

就连天空,庄园,甚至远处的森林都开始晃动。

刚刚出去捕食的灰兽也纷纷向四周飞去,梦境世界突发极度不稳定。

那个女孩死了,属于主角的通道要关闭了。

写完这句,白湮坐起来,解开上衣,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轻轻划开了自己的腰侧部。

血液从伤口留下,他从中抽出一本染血的书。

珍珠

一本只有巴掌大的黑皮书,皮面上有两个烫金大字,被抽出后也并没有被血液染脏,被奇怪的力量保护着。

白湮没有去管血流如注的伤口,把书塞入侍雨川手中,等到水下的灰兽全部都孵化的差不多,而岸边的也已经被惊扰走后,他再次强调。

“不要再回来。”

那个女人那里的票足够玩家们离开。

白船不知何时飘到了湖中央,原本静谧安详的湖面波浪涛涛,四周景色开始不分昼夜切换。

“你与他们不同,你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必须从湖中走。”白湮看着浑浊湖底,确认着四周没有新的灰兽孵化。

侍雨川收起书,扶着船边反问道“一起走”

“你们先走,我会在列车出发的时候去站台找你们。”白湮撇过头,没再看侍雨川,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红瞳蓦然挤入眼眶。

啊啊啊啊终于能出现了。象征本能的副人格白湮一进入这个副本就陷入了沉睡,终于在刚刚,他被主人格的情绪波动唤醒。

“走,不然等梦境彻底塌陷后你就没法离开了。”白湮闭着眼说,想尽量不让侍雨川发现异样。

侍雨川站在船头,没有再强求。

梦境来的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白湮既然能获得身份那么必然已经与副本相融很深。

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带他离开的能力。

“等我。”

说完,侍雨川从船头仰躺倒入水中,任由湖水包裹住自己。

他不断下沉,代表白船的阴影越来越小,能够看到一个个卵漂浮在身边,有的还在蠕动着,散发着蓝色绿色的淡淡光芒。

湖水的最底层是堆积如山的尸骨。

穿过这层厚重尸骨,侍雨川回到了他来时经过的漆黑之地。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走吗

空灵之声不带任何情绪。

风浪中的镜湖,白湮躺在船上,任由身侧伤口不断流血。

“我们已经与副本融为一体。”

副本中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有些太久了,可指环的指引告诉他,能够在这里找到侍雨川。

白湮的声音充满不屑。

啧,一体这种垃圾也配

哈哈哈哈你与这些垃圾融合,还不如与我融合。

抛却理智,遵循本能

白湮没回答,只是看着镜湖上方的梦境天空一点点塌陷,漏出灰色的虚无空间。

他作为主人格,在上次的强行融合中差点溃散,虽然清楚抛却理智他可以成为更强大的存在,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阻止他。

放我出去,我可以替你杀掉这里所有的垃圾,然后我们再堕入下个副本,不好吗明明是充满神性的声音,却在说着类似于恶魔低语的诓骗之言。

自从上次强行融合解除后,白湮就发现主人格对身体的控制更加稳固,本来在夜里可以出现的时间也全然消失,必须要得到对方的首肯,甚至是醒来的机会,都必须是主人格内心动摇才能出现。

这个认知让他越发暴戾起来。

我比你更加强大。

现在的白湮弱小的让他觉得可笑。

我可以斩杀一切对他不利的东西。

他知道白湮在意侍雨川,他们都一样。

你是个废物,你什么都做不了,可我不一样

白湮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愤怒,他受够了这种被压制的情况,他经历过不同的主人格,所有的理智都弱的令人发指,可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主人格压制的这么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湮没有告诉主人格,在那日看到纯白神座之时,他几乎兴奋到战栗,那是他的,属于他的。

他拥有一部分神座之上的记忆。

诸神跪拜、神光耀下

这个认知让白湮恍惚记起,自己应该是更强大的存在。

听着副人格对自己的疯狂贬低,白湮没回答,任由身体被虚无吞噬。

在精神力经过溃散与融合逆向过程后,白湮与副人格的关系愈发恶劣起来,不像是之前尚且还能商量合作,而是彻底进入恶性循环,副人格的杀戮之意越来越重,但主人格的掌控反而变强。

越压抑,越暴虐。

奇怪的内耗局面,蕴含着巨大隐患。

你会后悔,这世界将会坠落。

黎明将至,光线并不明亮,却也不再黑暗。

侍雨川醒来时,躺在大床上浑身湿透,手中握着一本黑皮本。

他下床时黑棺还趴在地上,八条棺腿四仰八叉。

没有理会系统,他手指轻抚上耳钉,一阵清澈蓝色水流过后,整个人重新干燥清爽了起来。

推开门,整栋庄园安静无声,侍女们也并没有醒来。

没有出门,他直接倚在门边,挥去脑海中白湮划开身体拿出藏书的画面,随手翻开手中的本子。

与昨夜在书房看的书完全不同,就算是在梦境中的书房,里面的书也是由文字构成的,而这本皮面上写着珍珠的书中没有文字,反而是一幅幅黑白图。

是速写本

可以看出绘画者基本功扎实,寥寥几笔不管是人物还是车马建筑全部拥有了灵魂。

侍雨川伸出手指抚摸过纸张,是用铅笔勾勒出的黑白色庄园,从一望无际的麦田玉米地可以准确判断,画中就是蝴蝶庄园。

第一张图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马车队伍,车上绑着许多行李,从夸张的帽子可以判断,最前面的车里坐着一对贵族夫妇。

第二张图是车停在门前,仆人们忙前忙后拆卸着行李,门里有管家出来迎接,所穿的衣服与他们昨日见的管家一模一样。

第三张开始就是老爷与贵妇入住后的日常生活。

宽阔宴会大厅中的优雅晚宴,午后湖上泛舟小憩,晌午田园风光写生娱乐

完完全全的贵族享乐生活。

为什么里面的角色没有脸女主还总是背影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活动着棺腿凑上前来一起看画。

侍雨川摇头,比起女主人,他更在意里面不时会出现一个受伤的女仆。

白皙的手指指向其中某一张,无脸女仆的胳膊上上被画了两条铅笔印。

最开始侍雨川以为是绘画者不小心蹭到的,可接连很多张,都会有一个女仆的手臂上出现伤痕。

这个女仆有时在做饭,有时在抬行李,有时在给贵妇涂指甲油,最新的一张图中,这个女仆跪在湖边打水。

她的出场率比这本画册里的任何人都要高,甚至比女主还要高。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开始发散思维。

难不成是这个女仆挨过打后心怀不满,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不是的,伤痕在扩散。”

侍雨川往后又翻了几页。

果然从中间的某一页开始,作为庄园女主人的贵妇,胳膊上也出现了一样的铅笔痕迹。

但这时候本子中的一切都很正常。

贵妇依然每天学习音乐绘画,泛舟下午茶,时不时在举办的宴会中大放光彩。

一切都是美好且愉悦。

可她手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整副画也变的氛围诡异了起来。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湖边,可画作中的树全都被涂成了黑色,黑色铅笔印记漏出的白色缝隙拼接起来,就像是一张张狂笑的脸。

后面所有的日常都从这里开始改变,庄园整日被大雨笼罩,贵妇颈上的珍珠项链,也在某一张时被黑色细线替代。

侍雨川翻回前几张,那是一场宴会,几个穿着夸张的老爷们站在厅中,有乐师在一旁演奏着音乐。

唉这个走向很奇怪啊。

女仆手上没有伤痕,然后这一切都转移到了贵妇身上,可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如果是根据伤痕来辨别的话,难道是女仆顶替了贵妇的位置吗

这种狸猫换太子的桥段在创作中并不少见。

侍雨川没有说看法,只是淡淡说“往后看。”他们现在才翻到画册的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没有翻完。

后面的情节再次回到了无聊的生活记录。

只是比起之前,主角又从贵妇回到了女仆身上,或者说是这里所有的仆人。

从马夫到伙夫,不止是女仆,就连管家也开始频繁进入画面,绘画者似乎不再记录这对贵族夫妇平日里做了什么,反而开始专心画着下人们的生活。

接下来就是大量的仆人日常。

每个角色拥有两张纸,在第一张画纸中,他们往往正在经历各种困境。

断掉的珍珠手链、病倒的马匹、打碎的花瓶

这一切加上无脸仆人夸张的动作表现,可以看出他们在经历了困境后非常惶恐害怕。

可在第二张,每个人的困境都解决了,有人提裙行礼,有人鞠躬,还有人趴伏在地。

唉这是什么意思庄园里有田螺姑娘专门帮忙吗

“不是的,是绘画者。”

所有的感谢姿势都是正面绘制,下人们都在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后,得到了绘画者帮助,然后表达感谢。

看不出来,这画画的还是个好人呢

“在故事清晰之前不要妄下结论。”侍雨川说完,继续向后翻。

景色从庄园内开始向外延伸,马车的出场次数尤其之多。

停在门前,停在湖边,停在玉米地。

绘画者将马车可以出现的地方全部都放了一遍,然后画在了纸上,后面的场景也不像一开始那么阴暗,似乎连天空都明亮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张,红色出现的突兀又合理。

白色纸张上画着各种人,还是仆人们,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有面目的脸上,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梦境中黑影的眼睛。

一个红色的叉涂满了整张纸。

在想到马车与眼睛后,侍雨川摇头说“她失败了。”

唉什么失败了系统云里雾里。

侍雨川没回答,静静翻到最后,红叉的后一页被撕掉了,空白书页中,夹着一张水彩画。

里面画着一个美丽女人,金发红唇雪肌黑裙身披蝶翼,正是昨夜看到的夫人。

纸张背面写着一行红字。

亲爱的珍珠,梦中的珍珠。

多希望蝴蝶可以带给你自由。

没有署名,只有两行字,大概是时间久远,有些地方的笔迹晕开。

画册看完,系统还是满头问号那么问题来了,绘画者到底是谁

“是夫人。”

侍雨川淡淡回答。

他心里已经差不多清楚了书里要交代的故事了。

老爷与夫人入住蝴蝶庄园,夫人作为贵族拥有大量的时间金钱,每日只需要学习一些高雅的艺术来打发时间。

最开始她是快乐的,她美丽无忧,直到某天她发觉了女仆身上的伤势,她疑惑奇怪,认为这种事不应当发生在她的庄园中,在一次顺藤摸瓜后,她得到了真相。

她的丈夫,这座庄园男主人有虐待倾向,他会虐待身边的仆人,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疤。

夫人是善良的,在发现后主动与自己的丈夫沟通,却也成为了施暴对象,她的世界就像画中那般,从明媚晴空一下跌入了狂风骤雨中。

所以后续的画中,一切都是在雨中进行的

系统恍然大悟。

珍珠项链变成了黑线,拴住了她的脖子。

她被困住了。

被困在这座美丽庄园。

也不对啊,如果她的世界崩溃了,为什么还会画仆人画马车

“她没有崩溃,她很聪慧也很坚强,她在计划逃走。”

夫人甚至为了逃走做出了大量了铺垫。

她先是与仆人们打好关系,拥有丰富经验的她知道怎么才能让下人们对她感恩戴德。

一切如同她想的那样,在帮助仆人们解决困难后,所有人都对她好异常感激。

“她精通绘画,时常写生,画马车这种事情也不算过分。”

于是有了后面的多副马车画。

田边,门边,道路上。

渐渐的,在这座庄园中,马车出现在什么地方不再奇怪,因为庄园的女主人喜欢画各式各样的马车。

“可是她失败了。”

“曾经对她感恩戴德的仆人出卖了她。”

无面人脸上突兀出现的眼睛,随时而来的窃窃私语。

系统憋了半天,就骂了个脏字。

侍雨川合上书,重新换下自己的衬衣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