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宁这几天大概是不好过的,他刚一走近,宋幼珺就看见他双眼肿得很核桃一样,眼睛红的吓人,再仔细看里面尽全是红血丝,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他跑过来踮着脚尖扒上了窗框,把下巴搁在上面,边哭边问,“皇姐,你有没有受伤”
宋幼珺叹了一口气,“我好着呢,你看看你,好歹也是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般模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宋言宁瘪嘴,“我不怕。”
这是宋言宁身边的贴身宫人上前两步,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六殿下这几日连觉都没睡,也不吃饭,整日整夜的向那些巡查的将领们打听消息,这刚知道您回来,就立马跑过来等了。”
宋幼珺知道这小宫人一番话中没多少夸张的成分,一看宋言宁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的疲惫几乎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这三天他没休息好。
宋幼珺有些不忍,摸了摸发现身上没有锦帕,便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了擦宋言宁的眼泪,温声哄道,“六六,皇姐没事,此事错在歹人身上并不怪你,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见过父皇之后就去找你。”
在她消失的这三天里,宋言宁肯定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毕竟是他把自己叫出宫玩的,那些矛头必定指在他身上,把这些错归于一个孩子属实过分了些。
宋言宁哭起来完全没有十几岁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宋幼珺看着就心疼。
她见宋言宁不说话,就拍了拍他的头,“快回去,别耽误我时间。”
宋言宁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窗框,眼巴巴道,“皇姐你见了父皇之后一定要来找我。”
宋幼珺点点头,对他身旁的宫人道,“给六六准备些热汤喝,让他睡会儿。”
宫人躬身领命,宋幼珺安排好了宋言宁,这才让马车继续启动。宋言宁不肯走,在后面追了几步被宫人们劝住,又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走了很远很远,才与宫人们一起回去。
接下来的过程过于繁琐,宋幼珺和姜沂川经过层层关卡后进了皇帝平日办公的乾祥宫,皇后和久居深宫的皇太后也在,两人见到宋幼珺狼狈模样,将她搂在怀中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的哭喊。
而后宋幼珺跪在地上把卓央澜在锦云楼找麻烦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甚至把她自己跳河的事说成是卓央澜亲手推的,加之施莞一家的相救和收留,还有王济的无礼,通通告之皇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反复提了姜沂川为了救她也跳进河中的事。
在乾祥宫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目光所及之处灯火通明,将森严巍峨的皇宫拢上一层暖色,宋幼珺顿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她对姜沂川笑了笑,“这几日多谢你,你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姜沂川立在灯下,俊俏的面容被光线勾勒,一半眉眼隐在暗色中,看的不分明,他没有说话,只看了看宋幼珺,而后转身离去。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宋幼珺长舒一口气,坐马车回去。
这次死里逃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她认识了施莞,也帮忙处理了王济,虽然间接影响了男女主之间的发展,但从姜沂川对施莞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是会喜欢她的样子。
姜沂川好歹也是昭国皇子,就算来了南珑也是锦衣玉食,见惯美人,确实没道理会看上一个猎户出生的姑娘。
施莞并不白,常年的风吹日晒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与姜沂川站在一起的时候肤色对比有些明显,她手上全是劳作留下的茧,只有五官还算漂亮,笑起来时挺可爱。
宋幼珺想不明白,琢磨了一路。
回到尽欢宫后,宫人一见她便纷纷跪在地上低声哭,宋幼珺见这场面怪吓人的,连忙把人都喊起来,让禾儿备上热水。
她在热水里泡了半个小时,身上各处都洗的干干净净,指甲缝都不放过。
这一下可把她骨头都泡酥了,躺在无比柔软的床榻上,她动都不想动一下,眼睛一闭就直接睡过去。
本以为几番风波之后,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不想竟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四处皆是躬身伺候的宫人,站得整整齐齐,宫殿里无比寂静。
忽而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就看见一个锦衣小少年被宫人们带着走来,到跟前时小少年的面容变得清晰。
宋幼珺一下就认出这是姜沂川。
仿佛才七八岁的模样,他稚嫩的脸上没有长大后那般的冷漠气息,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好奇,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而后用少年奶音问道,“你就是婧安公主”
宋幼珺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着实没想到姜沂川幼年时这么可爱,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的,睫毛又黑又密,看起来漂亮极了,像一个鲜活的瓷娃娃。
这与满脸冷色的姜沂川完全不同,分明是同一张脸。
宋幼珺想把他抱进怀里揉揉,但她却听见清脆的女娃声,带着十分鄙夷的语气说道,“父皇说北昭人身体里流的是贱民的血液,你在这里只会脏了我的宫殿,还不快滚出去”
她很惊讶一个小女孩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但仔细一听,竟然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刹那间,小沂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双眼都是受伤,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幼珺,奶声奶气道,“我是北昭的皇子”
“母后说北昭人都是脏的,皇子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被送到南珑来,你只不过是被北昭皇帝抛弃的儿子罢了。”宋幼珺听见自己说。
这话显然不是几岁的孩童能说的,竟是不知南珑的帝后还是宫人在长公主面前说过多少次,才让她如此流利的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