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手(1 / 2)

我们分手吧。

奚迟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是九点过五分,他正站在手术室男更衣室的柜子前,准备换衣服开始一天的手术。

他微低着头,手机屏幕上莹莹的白光映照在他侧脸上,抿起的唇看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他早有预感了。

他和霍闻泽交往了快三年,感情好不好,他缺乏充足的对照样本,无法客观评价,但不正常的地方肯定是不少。

他们两个没有见过对方任何家人、朋友、同事,可以说完全在彼此的社交圈子隐形。

有一次霍闻泽公司的文件忘在他家,正值周末,他就打算送去霍闻泽办公室,谁知霍闻泽立刻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在地下停车场等就好。他察觉到霍闻泽不想让周围人看见他,但也没深究。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一点是,霍闻泽经常毫无征兆地失联。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处于窗户纸将破不破的阶段。霍闻泽开车送他回家,道别之后,在幽暗的灯光下霍闻泽盯着他看了两秒,倾身过来靠近他。

他心跳骤而加速,闭上了眼,结果霍闻泽猛地撤离,下车绕过来拉开了他这边的车门,神色略带慌乱地跟他说“早点休息”。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尤其是紧接着霍闻泽失联了一星期。

他觉得这段短暂的暧昧肯定要无疾而终,决定把这个人忘了,霍闻泽却又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他还在诧异中,霍闻泽已经推上门,扳过他的肩骤如疾雨般吻了下来。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恋爱关系,交往初期还算正常,越往后霍闻泽一声不响消失的频率就越高。

他们不是没有为此生气冷战过,霍闻泽每次道歉解释他还是选择了信任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去猜忌调查。

但久了之后他实在无法再麻痹自己,傻子也明白,霍闻泽十有八九是在出轨。

这次霍闻泽又消失了一个星期,就算对方不提,他也正准备说分手。

奚迟把手机撂到柜子里,解衬衫扣子的动作比平时更快,指尖的力度带着一丝愠怒。

凭什么他自认对这段感情十分认真,可惜感情并没有公式定律,并不是努力就能拿“a”,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判不及格。

换上手术穿的洗手衣,四周空荡无人,奚迟又拿起手机,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不出所料,依然无法接通,他第一次坚持等到了转接留言的提示。

“有空的时候,来我家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声音冷得像冰,撂下这么一句,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奚迟和一道诧异的目光撞个正着,来者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他心道。

对方和他眼神对上,眼里立刻灌满了盈盈笑意,热情地搭话“早啊,奚大夫,上手术”

“嗯,早。”

奚迟没跟他闲聊的想法,淡淡地应了句,就打算从他旁边绕过去。

男人抢先一步伸手按住对面柜子门,挡住了他的去路,眉毛一挑“你刚是在跟人分手”

果然是被听见了。

来人叫潘展阳,是他大学室友,在学校时热衷于各种组织,是他最头疼对付的那种八面玲珑的人。本来他认为他们就是互不相关的普通室友,潘展阳顶多爱炫耀了点,直到大三的时候,潘展阳找来一堆人跟他公开表白了。

在他严肃拒绝后,潘展阳又用各种路数纠缠了一段时间,然后从某一天开始,不知是不是自尊心触了底,突然见他转头就走。

直到多年后俩人进了同一家医院工作,都没说过几句话。

奚迟盯着他拦路的胳膊“和你无关。”

潘展阳表情玩味,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视线让他很不舒服。

“我没想过你也会谈恋爱。”

听到这话,奚迟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谈个恋爱就这么不可思议

说实话他和霍闻泽确定关系时,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他连朋友都没几个,对于和别人建立长期稳定的联系,他没什么信心。

以至于察觉到霍闻泽不对劲的时候,他曾思考过,是不是工作太忙忽略了对方是不是自己太不解风情了是不是没做到一个正常男朋友该做的

后来他开解了这种想法,一个人选择背叛是他自己的问题,与他的伴侣无关。

现在在他被分手的节骨眼,潘展阳说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是不会和你而已。”奚迟说完,伸手拨开他的胳膊就走了。

他用了些力度,潘展阳没想到奚迟这么斯文的人会出手推他,搞得他有点狼狈。

但愣了一下之后,他又笑意吟吟地冲奚迟的背影道“我现在没多的想法,就想跟你做个朋友,毕竟咱们也同寝过好几年。我可以给你介绍新男友啊,骨科的周闯上回还打听你呢,人挺不错,又高又帅”

说到后面奚迟快走到门口了,他就抬高了声音,正巧遇见几个男医生一起进更衣室,当然是听见了这话。擦肩而过时,他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投到奚迟脸上。

奚迟面无波澜地走过去,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拧起眉头。

这几年在医院,他和潘展阳遇见的几回互相都当作不认识,有的场合,他能感觉到潘展阳在回避他。

不知道怎么听见他谈了一段恋爱,这人就像吃了药一样。

到了手术间,进入工作领域,奚迟顿时把失恋的乱事抛至脑后。

他选择做一个外科医生,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喜欢待在手术室。

各种监护设备运行时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液气味,隔着橡胶手套握手术刀柄冰冷坚硬的触感,能让人进入一种绝对的平静。

手术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女生,脸庞还充满稚气,看着顶多才成年的年纪,和爱美的年龄不符的是她刚刚剃光的头发,头皮泛着青。

麻醉师抱臂站在一旁,向着他面露难色“她不愿意让麻。”

“是奚医生吗”听见动静,手术床上的女生怯怯地问了一句。

看到他走至床边,女生的眼睛里涌起了泪花,声音带着颤“奚医生,我好害怕啊”

奚迟完全理解,任谁要做开颅手术都会怕,何况是个刚高考完的小姑娘。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低头望着她道“交给我们,你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清澈沉静,语速不紧不慢的讲话时,就像一弯流淌的冰泉,明明只是陈述,并没说哄人的话,却让听的人不禁跟着平缓下来。

女生看着他口罩和手术帽之间露出的眉眼,眸光平和静谧,给人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她抽了抽鼻子“奚医生,我才发现你眼睛下面有颗痣。”

奚迟闻言,眼睛微微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