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小皮鞭咻地一声抽在他身上,被气蒙了的女修大声道,“又错啦你是猪脑子吗”她挥鞭又要抽下去,扬到一半,手腕被人抓住了。
“谁这么大胆”她毛不顺地一回头,僵住了。
叶长青就站在她侧畔,一身新熨烫过的折梅山长老服制,淡青衣袍,银白腰封,肩头连缀着六朵雪样的白梅,一条浅碧色发带将乌发束起,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俊逸脸庞,干净清爽,湛然若神。
“姑娘,为人师表,有教无类是一方面,因材施教也不能少。”他淡淡地开口。
“叶,叶长老”女修话都说不利索了,脸一下红一下白,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害羞的。
“嗯。”叶长青也没责怪,放开她,走到那想哭又不敢哭,小脸胀得通红的孩子身边,蹲下去,抚着他后背,低声道,“没事,疼就哭吧。”
一得准许,孩子就不憋着了,扯开嗓子嗷嗷哭,声音震天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当着驭灵长老的面,自己负责的弟子哭成这样,女修不由得慌了,忙不迭开脱道“叶长老,我没有虐待过他,我刚才只是气糊涂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难受,我”
“我知道,你不用慌。”叶长青摆手止住她,要她安静,轻抚孩子后背的力道变得更加含蓄。
许是感觉到了这份温柔,小男孩蹬鼻子上脸,哭得更凶了,女修站在他对面,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叶长青竟也不介意,从怀里掏出只手帕来,不厌其烦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小祖宗风声渐息了,才叠好收起来,询问“小朋友,能不能说说,你叫什么呀,今年几岁了”
说起来,叶长青有个与他形象不大符合的癖好,就是喜欢小孩子,他见不得孩子哭,见不得孩子受欺负,走路上遇着不认识的爹妈打孩子打得过了,还要上去费劲地调解一番。
他尤其喜欢十二岁以下的小孩,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前世入魔后的几年里,即使疯成那个样子,也从没伤过哪怕一个孩子。
“回长老,我叫董萌,十岁了。”小董萌不认识他,只听师姐叫他长老,便也跟着。
“你家人送你上山来的吗怎么会想着来修道的呢”
“嗯就是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到我家,说我根骨好,不修仙可惜了,爹娘就送我上来了。”
“这样啊,你家里几个孩子,你爹娘是不是特别宠着你的”
“嗯呢,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的。”这么乖哄的攻势下,董萌花狸猫一样的小脸终于转晴了,一笑,露出颗甜甜的小虎牙。
叶长青摸摸孩子脑袋,此时他浑身散发着的那份岁月静好,保证能给上辈子惨死他手的诸公们吓诈尸了,只听他邻家哥哥似的问“小萌,喜欢吃糖葫芦吗”
十岁的董萌一听这个,双眼放光“喜欢”
“那我们来自己做一个”
“好啊”他欣喜地鼓掌,但很快又蔫了下去“可是,怎么做,没有冰糖,也没有山楂。”
“不用那些,哥哥教你用法术自己长一个出来。”叶长青笑容里有点调皮的意味,就用之前女修教的那个木系聚灵术,流水般娓娓地念了一遍法决,几乎同一时间,他掌心便有木系灵气破土生发,化作一道一道鲜红的光华,螺旋缠绕着,由根部向上攀升。
先是红彤彤的山楂果,后是晶莹剔透的冰糖衣,最后被一支深褐色的木签子贯通,一串和街上卖的毫无分别的糖葫芦新鲜出炉。
周围观看的潜龙院弟子们,纷纷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
“哇,好神奇”董萌惊喜地大叫,自他手中接过来,像鉴古董似的,前后左右欣赏了个够,直到看得眼馋了,就要往嘴里放时,叶长青按住他,哭笑不得,“行了,不能吃的,障眼法而已,吃了当心拉肚子。”
“哦,我忘了,哈哈”董萌咬咬手指,笑眼弯弯,卖的一手好萌。
叶长青道“小萌,还记得怎么做吗,试一遍哥哥给看看。”
“嗯”董萌用力点头,气沉丹田,运转灵力,奶声奶气道,“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河川之水,聚山岳之精,起”
他脑海里想着糖葫芦的样子,手中竟也渐渐凝出个类似的东西,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又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问世了。
他盯着一手一只的山楂串,许久才反应过来,活蹦乱跳道“成功了,我成功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叶长青单膝跪着,仰头看着他,那宠溺的神情让其他弟子好生嫉妒。
董萌将自己刚变出来的那一只糖葫芦,郑重其事地递给他“长老哥哥,谢谢你教我,这个送给你。”
他这称呼真是乱的可以,叶长青眯着眼睛,十分舒适“多谢,你的心意我心领啦,这还有事,糖葫芦就不要了。”又逗小萌玩了一阵,安顿好后,他起身走到一边,招招手示意女修过来。
“叶长老,请问有何指教”刚看他亲身示范,给那小笨蛋一教就会,女修觉得赧然的同时,不自觉诚惶诚恐。
“算不上指教,就是提醒你一下,鞭子可以用,但要分场合、分人,像这种年纪太小,又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胆子薄,没吃过苦,教的时候注意点方法,循序渐进,别一次太过了。”
叶长青就像是在平平常常地和她谈事情,没什么架子,也没咄咄逼人,好像方才和小萌玩耍的余温尚未褪去,眼中始终笑意盈然“董萌至少是中品木灵根,教养得当的话,以后堪称大用。”
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女修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是是,叶长老说的是,弟子明白了。”
“潜龙院的孩子规矩还没养成,大多数不很听话,你们这些管戒律、管驭灵的师兄师姐辛苦了。”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糖,他蓦然想起年轻时那句常常被耳提面命的话,自然地道,“不论何时都要记得,我辈同俦”
“薪火不灭。”后半句,是女修和他一起说的。
这是身为折梅山人,一辈子刻进骨血里的本能,就算打碎了,烧成灰,也绝难洗去。
叶长青怔了下,旋即笑开“不错,折梅山的未来靠你们了。”
“是”原本指导不力被抓了包的女修,这会儿眼角热热的,泪水都快下来了。
她心想,从前总听人说这位叶长老优秀归优秀,却还是年轻欠摔打,难免浮躁跋扈但今日一会,原来却是那人谬论了。
叶长青并没在意她亮晶晶的眸光,他沧桑归沧桑,好歹不是真的老年痴呆,随手管了件闲事,也没忘了自己来这是要干什么的。
他抿着唇,视线在校场上逡巡几圈后,终于在西南边最阴暗的角落里,寻到了那个白衣加身、瘦削淡漠的少年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居然双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