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景何其相似, 就如他前世自道入魔, 改写命运的那一天。
元安十三年,黄泉海大封摇摇欲坠,魔道南君迟鸢现世, 携万千魔域走卒,屠戮人间,甫一出手便重伤烽火令主云衍与其两位得意弟子, 一时间整个烽火同俦人心惶惶。
临海城下, 赤野千里, 鲜血太多, 浸透了土壤, 渗不下去,随便一脚都能踩出黏腻的血沫来。
数里之遥的护城结界外, 聚集了数以万计的魔族大军, 在大魔修银面血手的带领下, 潮水一样轰击着那半透明的结界。
上千修士一半守在城内,一半战在城外, 五霓升空, 剑雪盈天。
守护四方的天疏宗阵修已经竭尽全力, 依然没能挡得住这波突如其来的进犯,护城结界的颜色, 由最初金红一点一点变浅,直至目下的完全透明,只余几缕淡淡的灵流在上面波动起伏。
受创最深的正东方向, 忽然裂开一道细缝,兵戎相交之间,那龟裂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到一盏茶后
“哗”
众目睽睽之下,苦撑了半年之久的护城结界轰然崩塌
空气凝固了一瞬,界内、界外的修士们俱是一愣,好像没人能想到,竟然会输得这么快。
片刻后,围城的魔族爆发出震天欢呼,声浪挟着腥风推过来,让本就艰困的战局雪上加霜。
上万魔族如黑云压城,临海城下,再无退路的大战一触即发
城楼上,弓弦崩鸣,以灵火硝石灌注的破魔箭落如飞蝗,扎在飞奔过来的魔族身上,立刻炸开一片片金色的火花,破魔焰燃烧,面目狰狞的魔族像被割了的韭菜,一茬茬倒下。
然而,到底敌众我寡,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些魔族和生灵谱傀儡,诸门修士无论如何努力,竟是越杀越多,有种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恐怖
终于,这些不怕死的凶狠种族冲破了破魔箭雨,猿猴一般扒着城砖,飞快爬上了箭楼。
一对上近战所向披靡的魔物们,原本井然有序的流花谷弟子登时乱了阵脚。
而失去了远处的箭雨掩护,分别在前线和中线抗衡的万锋剑修和折梅法修,一下子暴露在魔族爪下
情势进一步严峻,不到一刻钟,城外就有上百名弟子殉道。
城楼的守军顶不住魔族攻势,乱成一窝,忽然,数道清光劈下,方圆三丈之内的魔族尽数被杀。
一个浴血的青衣人飒然落下,揪起守箭塔的流花谷弟子,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停手不知道前面打得艰难吗”
“叶,叶长老,”那弟子脸上挂着几条伤口,涕泪纵横,“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可是守不住,守不住啊”
“废物”叶长青根本不吃这一套,劈手夺过他的破魔弓,从地上箭筒抽出三枝箭搭上,拉满了弦,瞄也不瞄,直接向城墙下射去
嗖嗖嗖
箭头穿甲的声音清晰,灵火硝石引爆,十几个魔族在行进中被串了糖葫芦。
没数错,就是十几个,平常射死一个就报销的破魔箭,在他手中,仿佛成了无坚不摧的长虹,接连穿透了五六个魔族,才铮然入地,金属箭杆蜂鸣嗡嗡,经久不息。
叶长青又拿起三枝,如法炮制,箭头挟带着摧枯拉朽的元婴灵力,几轮扫荡下去,就将已经拥堵到城下一里之内的魔族清了七八。
旁边挂彩的流花谷弟子看得眼都直了,早听闻这位折梅山最年轻的长老凌厉无匹,杀起魔族来跟切菜似的,今日一见,有过之无不及
“再来一支。”叶长青朝身侧递出手,却没得到回应。
“你是聋了吗”他不耐地蹙眉,不去指望这兵临城下还有空犯傻的弟子,食指一勾,一道剑气环住一支破魔箭,嗖地拉到手中。
这一次,他再没有随意清扫,而是左手持弓,右手扣弦,身体略微前倾,双眼眯起,目光与准星和很远处的一个目标点连成一线,脊背紧绷,一如手中拉至圆满的弓弦。
阵风吹来,拂起他的青衣和墨发,脸上没有表情,紧抿着唇,形状姣好的桃花眸冰冻如霜。
灵力、魔气、血肉、嘶吼,一分一毫都慑他不到,叶长青像个局外人一样,独自隔离于纷飞的战火之外,安静,而又危险。
下一刻,那支淬满炎灵的长箭离弦,越过血火交织的战场,朝着几里外的一个黑色身影冲去
那是此次魔族围城的领袖,大魔修银面血手,这时他正挥舞着赤鞭,与数个万锋剑修斗得难解难分,闪耀的破魔箭裂空而来,待他感知到时,已来不及躲闪
“噗”后背箭头入肉,炽火炸开。
剑修们还没腾出嗓子来为这得手的一箭喝彩,银面血手身上突然魔气大盛,手中“血饮”鞭红光刺眼,刷地旋开一大圈,直接将他们送上黄泉
然后他斗篷下摆一卷,转身就要逃逸。
“什么”叶长青持弓的手一顿,目中尽是讶色。
以银面血手的修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骤然挨他这一箭,不死也要重伤,可他不仅没什么大事,反而还有能力更加暴戾地反击
“这不是他。”叶长青短促地说了一句。
可怜身边这流花谷弟子,都没来得及给他拍马屁,就又被整蒙了“叶长老你说什么,这不是谁”
叶长青将铁弓啪地拍回他手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路披荆斩棘,越退越远的黑衣人,说话语速极快“传讯烽火同俦所有门派,挑已经结丹,能打的、耐抗的,给我火速赶来临海城”
“别处暂时不用守了,魔道南君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