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长青觉得头顶都冒烟了, 忍不住想起半年前他俩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是因为碰了他一下,就被他的剑气划伤, 时隔这么久,原以为他性子能好一些,谁知
刚才的事情是这样的。
上午时候,叶长青的本意是想让这几个小家伙, 尤其是温辰,体会一下做普通人,与民同乐的感觉, 所以几人一路走着进了城。
但剑仙也是人, 不御剑的话, 速度没比山野村夫快多少, 所以等他们看到鹦鹉洲望江楼的招牌的时候,已是快要午时。
阮凌霜吵吵着饿成纸片了,一步都不愿意多走, 叶长青只好让她和秦箫先去前日订好的包间里点菜,自己带着温辰买点零碎再上去。
两人闲逛的时候, 温辰看着地摊上做糖画的手艺新鲜,驻足观赏了好久, 叶长青等不及,就安顿他乖乖在这站着,等一刻钟后自己买完东西, 两人一起上望江楼去。
纵然他是千叮咛万嘱咐, 千万别跟人在街上起冲突,出了事一切等他回来解决,结果
呵呵, 一刻钟都不到,这小子就犯戒了。
叶长青心里苦,但是没地方说真是对驴弹琴都没这么难过的
好像还嫌他不够焦头烂额,这时候突然从人群里又窜出来一个中年女子,一见挂了彩的小虎子,也不问为什么,跟被雷劈了似的,扯开嗓子就是嚎“哎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这么惨啊,你爹那个死鬼走得早,咱娘俩孤儿寡母的,到哪都受欺负啊”
叶长青“”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
事态进展到这个尴尬的地步,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当然不能淡定了,纷纷开始指责。
“看着了吗,人小孩淘气撞了他一下,居然就出手伤人,这么多人看着,居然还不道歉,也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说啊,还折梅山仙君呢,打打杀杀,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把我们普通人的命当成命。”
“可听说折梅山柳掌门医者仁心,是个好脾气的,怎么教出来的弟子这么凶残,对一个没换牙的小孩都下得去手”
“谁知道呢人品良莠不齐吧,掌门再费心,也就一个人,也管不住底下这好几千号呐”
“哎算了算了,八成是个疯子,离他远点,远点,别又发起病来,胡乱咬人”
听着议论到他掌门师兄,叶长青心里挺不是滋味,放下东西,过去把温辰拉到一边,附着耳朵低声道“你我被人指点事小,折梅山的名声事大,你就去给那小孩道个歉,解释一下,好不好”
闻言,温辰下颌线紧了一下,没说话。
叶长青只道他是不满意被强拉出来逛街,于是好声好气乖哄“小辰,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碰,今天强迫你出来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行吗”
温辰却答非所问“哥,你也觉得是我不对。”
像折梅山这样位列烽火四门的修真大派,最忌讳的就是和自己辖区内的百姓产生冲突,叶长青不愿多与那对母子纠缠,一心想着息事宁人,便道“是啊,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还是大家都冤枉你了”
温辰抬眸看他一眼,目色很深,良久,才淡淡道“他们说的对,我就是疯子,你离我远点,当心我咬你。”
说完,身畔银光一闪,他踏着“寒宵”,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走了
这绝对神来之笔,叶长青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更何谈阻止
而那一直埋怨命运不公的中年女子,见他一走,眼泪跟拧水龙头似的,哗哗就下来了,边哭边嚷嚷“坏人跑了,坏人跑了折梅山仙君仗势欺人啦”
泼妇骂街,自古以来渲染力最强,顷刻间整个街道都沸腾了,百姓们自动带入到弱者那一方的立场,说的说,骂的骂,还有正义感强的直接上来扯着那“无良仙君”的衣服,要他给个说法。
叶长青被左推右搡,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眼见温辰朝着出城的方向飞去了,急得不行,释放出一点灵力波,挣开义愤填膺的百姓,上前问那中年女子“这位大姐,我弟弟伤了你儿子,确实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住了。你想要什么赔偿提出来我尽量满足。”
中年女子也识相,不多纠缠,伸出五根手指,狮子大开口“医药费,五十两。”
“五十两”叶长青大惊,这么多银子,普通人家够吃半年了,她儿子就划伤个胳膊,也真敢要
见他不乐意,中年女子泪闸又开,捶胸痛哭起来,什么“死了老公”了,“被公婆赶出家门”了,“就这一个儿子还好好养不活”了最后干脆闹到要抢地自尽算了
叶长青满脑门官司,实在受不了了,直接解了钱袋扔给她“行行,你别闹了,这里大概有一百两,给了你钱,今天这事咱们一笔勾销”然后,他趁乱召出“落尘”,御剑追人去了。
不多时,江城城郊的一片小树林上空。
“温辰,你给我站住”
不理他。
“警告你听话些,别逼我抽你啊”
还是不理他。
“温辰,你听好了,今天敢跑出这城的边界去,明天一早我就给你送回昆仑山,绝没二话”
一盏茶后,一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槐树下,叶长青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撩着白纱,把人半锁在自己身下的空间里,没好气地问“翅膀硬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教你那么多怎么就不学点好。”
温辰对他的质问一点反应都没有,双手环在胸前,十分淡定地靠在墙上,平视前方,俨然一副问题少年的架势。
“还有我不说了吗,乖乖等着,别惹事,我离开一刻钟都没有,你就给惹下官司了”
“”温辰抿抿唇,不回答。
叶长青怼他胸口,命令道“少装聋作哑,说话。”
温辰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说了不想出来。”
“你”叶长青气得脚下一打跌,却又无可奈何,“我的小祖宗,你得明白,普通平民他脆弱得很,不像你哥我,皮糙肉厚,让你剑气嗖嗖飞两下,隔天就好,你手里那把剑是用来护人的,不是伤人的,懂”
温辰腮边肌肉紧了紧,看样子像是有在思考这个问题。
叶长青趁热打铁“还有,你是人,不是神,也不是花草木头,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昆仑山不下来,可你下来就得和其他人打交道,老是这么草木皆兵的,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温辰冷冷地问,同时不吝啬地赏了他一个眼神,好像在说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叶长青“”
讲真的,就他这个暴脾气,曾经是一言不合就容易烧人家兵器库的那种,这要换作其他弟子,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被教育过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了。
刚被那中年泼妇闹了一波,他心情本来很烂,又遇上温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当时差点就绷不住了,可就在要放飞自我,全面爆发的时候,他发现
白斗笠下少年的眼神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呢
可能不太细心的人发现不了,但叶长青这样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攻略他的人,一眼就盯出来了。
他冷归冷,可冷的方式和以前有出入。
今年正月,温辰刚来折梅山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敢近者死的终极杀气,眼神中的冷是目空一切、谁都瞧不上的那种。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更像是个求温暖求可怜,却又打死不说的傲娇小鬼,眼神中与其说是冷,不如说是倔强、不服,那盈盈闪动的波光就差明说一句我生气了,来呀,来哄我呀
真死要面子活受罪。
“行吧。”对视半晌,叶长青终于是认输了,一抻胳膊站直了,揽过他肩膀,叹气,“真是败给你了,谁让我倒霉,招惹了你这么个小鬼,打不得,骂不得,连句重点的话都不让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