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我表现得你还满意吗”
“满意”
“师尊,我没有给你丢脸啊,我撑到最后一刻了呢, 没有听你话拿命堵着,那是因为我被雷打晕过去了”
“是是是,你幸亏没真拿命堵着,否则为师现在就愧疚得自挂东南枝去了。”
“师尊, 我还是不是你最知冷知热、贴心的徒弟”
叶长青哭笑不得“大箫,就因为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床上被雷劈糊, 浑身裹着绷带动弹不得的秦箫小声道“师尊, 你有没有听过小鸡和黄鼠狼的故事”
“没听过。”叶长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看着端午节裹成个粽子的大徒弟, 意外地觉得应景,颇有兴致地单手撑着下巴,“你说, 我听着呢。”
秦箫老爷爷似的,慢悠悠道“从前, 有只黄鼠狼半夜去偷鸡,咬断了母鸡的喉管后, 正赶上鸡蛋里的小鸡们破壳而出,它就流着口水在旁边等啊等啊等啊终于第一只小鸡出来了,黄鼠狼高兴坏了, 刚要拿爪子去捞的时候, 听见小鸡叫”
“娘亲”
这一声来得突兀,叶长青大为吃惊,手一抖, 下巴差点磕床上“叫,叫啥”
秦箫没接茬,满目幽怨地转过脸“师尊,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一醒来就看到端着药一脸狰狞的侍药童子吗”
叶长青眼角直抽“你的意思是,你是小鸡,童子是黄鼠狼”
秦箫又没接茬“师尊,你没喝,不知道那药有多苦,跟胆汁直接兑出来似的。”
“行,你别说了。”叶长青是天下怕苦第一人,一想到那能够类比胆汁的苦味,不由面有菜色,隔空捂住秦箫的嘴,讪讪道,“魔蛟善后的事还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你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见他要走,秦箫假装悲痛得想撑起身子,却失败了,只能高声叫“师尊你的药还在后厨熬着呢,马上就好了,掌门真人叫我拖住你,不许跑了”
大箫啊,你可真是我的乖徒弟,就冲这份为师父着想的孝心,今晚也要给你加鸡腿。
叶长青风一般地从折雪殿里闪出来,正遇上端着新药来的童子。
“紫电,给大箫喝的时候药里头加把冰糖,要不太苦,记着别忘了啊”
“叶长老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又得说加了糖的药效不够好,不好就不好吧,大不了多喝几碗。”
“不是,叶长老”
“我走了啊,魔蛟那事还没完呢,得去点点百姓的受伤情况,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他一召玄剑,潇洒飘逸地飞走了。
童子紫电站在门边,头上冒出许多小问号,直到远处的天空已看不见那青色人影了,才讷讷道“叶长老,可是这是给你的药,你走了给谁喝呢”
今日,魔蛟作乱影响甚大,各种巡查、安抚、清扫,几百名折梅山修士一起忙到月上梢头,才算是基本安定下来。
受伤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医治,个别不幸遇难的,家人还在哀哀哭泣但这人间,向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并不会因为少数人的不幸而造成大范围的影响。
危难过去,端午节欢欣的气氛还在,摊贩们准备的食材民俗品也没卖完,所以待到华灯初上之时,江城大街小巷又热闹了起来。
叶长青提了一袋肉粽子,一壶菖蒲酒,优哉游哉地上长江边去了。
灯火阑珊处,一雪色影子静默而坐。
他来到一旁并肩坐下,两条长腿搭在石头外面,笑着说“小辰,等多久了,着急了吧”
“还好,不急。”温辰轻声答,望着远处恢复行船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气质沉静地像一尊望江石。
“今天忙得晚了,都没来得及给你庆祝登上元婴境,这样,我先自罚一杯”说是一杯,叶长青压根也没打算用杯,直接提起那牛皮酒囊,仰头就喝。
酒还未入喉,手中一空,酒囊没了。
“诶”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看向那空手套白刃,缴了他“兵器”的少年,不解道,“你干嘛”
“柳掌门说你受伤了,身体弱,不许喝酒。”温辰也是直接,多话没有,扬手就给那酒囊扔江里去了。
叶长青“”
他眼巴巴地看着酒囊落到水中,蜜色的酒液从里面汩汩流出,与夜里奔走不息的江水混作一团,顺流而下,半晌才心疼道,“你也太狠了吧,知不知道哥折腾这一天就为了刚才那一刻”
温辰正色“柳掌门说了,不喝药可以,酒也不许喝。”
柳掌门,又是柳掌门,这是拿到尚方宝剑了哈
叶长青一边气得在地上薅草,一边咬牙道,“师兄真是太过分了,一个两个地策反你们,给他当眼线。”
温辰掌心一闪,变出一只药葫芦来,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哥,柳掌门说了,今天不逼着你喝下这葫芦药,明天就送我回昆仑山。”
“什么”
白天在长江之上,以一人之力恶战魔蛟和天雷不在话下的叶仙君惊叫出声来,连着撤后好几尺,指着那瘟疫一样的药葫芦,声音直抖“阴魂不散啊有完没完了,不让喝酒就算了,居然还逼着喝毒药”
“是药,不是毒药。”
“一样,对我来说都一样”
“哥,柳掌门也是为了你好。”温辰一脸诚恳,如假包换。
叶长青干笑“小辰,我累一天了,现在就想放松一下,能不能就算了”
温辰淡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叶长青挠墙“可是我真的喝不下去啊”
“为什么”
“”他挣扎了一会儿,在要面子和不喝药之间徘徊许久,最后破罐子破摔,“因为苦啊。”
闻言,温辰眼神颇为奇怪,仿佛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会因为这种拒绝喝药的理由,拧开葫芦盖,唇没沾着,隔空灌了一口。
他没立刻就咽下,反而是把药汁停留在口中,细细咂摸了一阵,直咂得叶长青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才掀起眼皮“这,不苦啊。”
后者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是,你五感不明,吃什么都没味,当然不苦了。”
“也是。”温辰似是有点难过,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从荷包里掏出三颗圆滚滚的东西,与药葫芦一起递给他。
“怎么”叶长青警惕道,经过了方才的一系列,现在对于温辰递给他的一切,他都觉得背后发毛。
“糖。”温辰说得简短,想了想觉得差点,补充道,“桂花糖,你以前给我的,我没吃。”
“你怎么不吃”
“不好吃。”
“”叶长青觉得这小子是在搞笑,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个脑嘣,反问,“你不是吃不出什么味道的么,还知道好不好吃”
温辰无辜地摸了摸被弹红的那一小片皮肤,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甜。”
在继甲觉得乙因为苦而不喝药很奇怪之后,乙开始觉得甲有问题了
“小辰,药你觉得可以,糖却不可以”
温辰莫名其妙“糖又不是非吃不可”
叶长青“”
没法反驳,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接下来,温辰尽责地把葫芦口挨到他唇边,带点不太熟练的乞求以及撒娇的意味,软软地说,“我其实不太想回昆仑去,折梅山挺好的。”
叶长青不为所动。
“你也挺好的。”
他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温辰却摇摇头“没什么。”
天色太暗,看不清少年脸上到底有没有泛红,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了一会儿,叶长青忽地哂然一笑,心说我这是有多矫情,需要个修无情道的小屁孩来撒娇卖萌,哄着喝药